顾信之这个名字，一度成了顾姝的噩梦，自然也成了墨子良的眼中钉肉中刺，从他私人角度来说，是该把这颗钉子拔去的。
可现在，顾信之还有另一个身份:顾周郎！
“阿姝，顾信之现在也是顾周郎，他不仅是王叔的人，更是顾欢儿之父？”
“顾欢儿？”顾姝一脸懵圈，“这个顾欢儿又是谁？又有她什么事？”
见她对顾信之的事情并不了解，墨子良稍稍松了一口气，说:“这个顾欢儿是顾信之之女，其母焦棠梨乃先帝爷时的大臣焦岩之女，朕想要派遣焦岩出任江南知府，只可惜此人好酒好色，只肯听顾欢儿的话。”
顾姝立时明了，眼珠子转了转，道:“既然如此，便不能由皇上出面，你放心，此事我找江湖上的人去解决。”
墨子良虽知道她和顾信之有些恩怨，到底不清楚内情，见顾姝如此着急想要除掉他，更是好奇:“姝儿，这个顾信之到底做了什么事，令你如此紧张？”
顾姝仰头看着他，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心中哀叹。
在古代人的思想里，培养一个杀手真不算什么深仇大恨。而她顾姝老父尚在，母亲梁颖之死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仅有的老姐还是被她亲自定罪送上断头台的。
实在没什么人拿来她和顾信之之间制造深仇大恨。若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也就罢了，偏偏他还关系到江南知府的任命！
而且，他还是和宝亲王上过战场的生死兄弟，宝亲王又是嘉囿皇帝的亲叔叔……这层层关系盘下来，顾周郎就约等于一个皇亲国戚了。
要动他，确实不大可能。
而他唯一的弱点，就是穿越这个身份，可这，恰恰也是她顾姝的弱点！要揭穿顾信之的真实身份，就必须先自揭身份。
一旦墨子良知道她的真实什么，会怎么做？顾姝心里实在没底！
想到这些，顾姝只得暂时按下解决掉顾信之的打算，收敛满心的焦虑，装出一副幽怨模样，“还不是他教我的时候，没少让我受折磨，臣妾想要出一口恶气！”
墨子良还记得她梦中惊醒后的惶恐模样，那可不像是严厉教导而产生的害怕，而是人心底隐藏的最大的恐惧。
见她还是不肯坦诚说出，墨子良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解释说:“王叔一生都在为昙国安稳奔波，此番重病缠身仍肯前去玉兰关相助，此份情义无价。杀一个顾周郎容易，只要有他为非作歹的证据，不必朕动手，王叔自己便会将他项上人头奉上！”
他轻轻握住顾姝的手，“姝儿，你能明白吗？”
谋人算心，顾姝也算是个行家里手。昙国朝堂的事，说开了也就是如何驭人用人。这一点，顾信之也教过她。
“臣妾懂得，当以大局为重。”她说着话，做出一副瞌睡模样来。
墨子良果然不再多说什么，嘱咐好好歇着，替她放好纱帐便离了寝屋去。
他刚出门，只见初上的华灯将整个皇城装点的纸醉金迷，夜空里却是一片漆黑，不见星月。晚风肆掠，吹动周遭植被簌簌作响。
君王长叹一口气，带着洪松等人离开忘恩苑，上了轿辇，方道：“让洪宝去彻查顾周郎的身世，一定要细致些，包括他年少时曾经去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
洪松应了一声，心中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位顾周郎，将会成为帝后之间的又一个结。
这都一年有余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到底何时才能不闹别扭呢？
此刻，宝亲王府，书房密室中。
顾丽珠仰躺在石床上，身上未着寸缕，盖着一件薄薄的纱衣。手腕和脚腕的伤口露了出来，伤口的血凝固了，却还能看到外翻的血肉。
墨言卿的轮椅就在石床旁，他正低头看着一张药方子，脸上带着惯性的浅浅笑容。
石室中央比四周低了四个台阶，顾周郎跪在阶下，正一字一句地复述他和顾姝的对话。
说完后，他便恭谨地伏在地上，静静地等着。
听完他的话，顾丽珠满脸冷笑，牵动着脸上的红色花纹，加上那四肢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阴冷可怖。
“人都是有奴性的，顾姝自小被顾信之养大，习惯了对他言听计从。就算是换了一个时空，她也仍旧是那样，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连她的声音里，都透着一股阴冷，“只要顾信之还在，就一定可以成为扎在墨子良心头的一根刺。”
墨言卿将那张纸慢慢地折叠起来，淡淡地说：“皇帝的脸色确实不好，不过顾姝到底怀有身孕，到时候母凭子贵，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丽珠道：“所以，咱们还需要将这把火烧得旺旺的，旺到就算那贱种落地，也救不了顾姝。”她费劲儿地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墨言卿，“以墨子良多疑猜忌的性格，肯定会去彻查顾周郎的身份，以确定他说的是否是实情。王爷要做的，就是为他们编造一段棒打鸳鸯、劳燕分飞的过往。”
“这个倒是容易，本王会看着办，”墨言卿道：“还需要做什么？”
顾丽珠将视线落到顾周郎的身上，一想到这个长着和顾信之一模一样脸的男人，此刻竟然跪在她面前，心里便涌起一阵痛快。
“旁人说的话，到底比不上亲近的人。”她脸上的笑容越盛，说出的话便越叫人感到可怖，“如果那些陈年往事，通过顾信之之女的口说出来，会怎么样？”
墨言卿想了想，道：“皇帝已经决定启用焦岩，下令让他带着顾欢儿来白城，到时候本王设法让焦岩带着顾欢儿去见他。”
此言一出，跪伏在地上的顾周郎浑身颤抖的更加厉害，接连叩了几个响头，说：“王爷，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求你放过欢儿，她才八岁，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墨言卿还未答话，顾丽珠便冷笑着出声，说：“我八岁的时候，已经在杀人了。这个年岁的娃娃，在旁人眼里最是单纯乖巧，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可以归于童言无忌，是最好的伪装。”
顾信之闻言更加骇怕，近乎祈求地看向宝亲王，苦苦哀求道：“求求王爷，饶了她吧。我也可以的。”
墨言卿抬眼看着她，不动声色，“如今你们父女同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周郎，好好办事，本王绝不会亏待你。”
看着面容消瘦苍白的宝亲王，顾周郎眼中的希冀慢慢地退却了。他曾经很庆幸自己长了一张与宝亲王相似的脸，得以在他账下上阵杀敌，为国尽忠。
他天生就会表演，曾经在军中扮演宝亲王，只有王爷的贴身近侍才能分辨。他为此而自豪。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正是这样一张脸，给自己和女儿带来灭顶之灾。
而他曾经追逐的身影，那个令敌千里之外闻风丧胆的病弱将军，已然换了一副心肠。他满腔的谋略算计，落到了自己的亲侄子头上。
那人不再是他的主将，不再是他奉为神明的战神。
可他，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
很可笑是不是？他曾经认为自己很能耐，像个铮铮铁骨的儿郎，守护了寸土家园。可临到头来，他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任由她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
此时此刻，他恨透了这张与宝亲王相似的脸，恨透了自己精湛的演技，也恨透了眼前这一双男女。
可最终，他不得不低头，向阶上的二人叩响一个又一个的响头，哀求他们：“求求你们，无论怎样，留我女儿一命！”
而石阶之上，轮椅上的病弱王爷微垂眉眼，掩住了眸中情绪，满身的清冷华贵，不置一词。
躺在床上的顾丽珠却笑的猖獗，“这就是人天生的奴性！”
顾姝服了药，一觉醒来，天色还未亮。殿中角落孤灯幽幽，她费劲儿地起身来，转出屏风，便看到临时安置的长榻上，墨子良睡得正酣。
明黄金丝的龙袍垂在地上，身上只有薄薄的中衣。
屋中冰块融了过半，湿冷的风从窗口飘了进来，激的人一阵发冷。
顾姝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自去找了件披风披上，才又轻手轻脚地上前拾起袍服，给墨子良盖上。
她动作虽轻，墨子良却是常年警惕惯了，睁眼的一瞬间，眼中迸出强烈的杀机。双手为爪，径直抓住了顾姝的手臂。
顾姝连忙出声：“是我。”
听到是她的声音，墨子良立马清醒过来，忙起身问她如何。
顾姝坐在床边，笑了笑，说：“让皇上睡在这里，是臣妾的罪过，万一传扬出去，到了史官笔下，臣妾便是那红颜祸水、祸国妖精了。”
墨子良也觉凉意，替她将披风拢了拢，轻轻拥着她，笑说：“只可惜朕身为一国之君，这江山社稷不能送你祸害，也就只能让你祸害祸害朕了。朕只怕姝儿心比天高，朕区区肉体凡胎，不够你祸害的。”
顾姝扬眉一笑，反手一指勾住他的下巴，正是一副痞子调戏良家妇女的派头，“爷，给妞笑一个！”
墨子良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