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国虽然不过春节，但寒冬天冷，任凭他们的士兵再怎么强壮，也没法和老天爷对抗。所以，里赤松才会停止进攻回鹘关，暂时歇战。
他们的营地，就扎在回鹘关外的山丘上，立在高处，可以看到回鹘关通明的灯火。
顾皇后到回鹘关办晚会的事情，里赤松看在眼里，痒在心里，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按捺下偷袭的冲动。
谁知道熬过了二十八日，三十日回鹘关又开始锣鼓喧天，灯火通明起来。
“他奶奶的！”身形魁梧的三军主帅站在山丘上，迎着风望着回鹘关升起的孔明灯，气的直咬牙齿，“欺人太甚！他们欺人太甚了！让我带着兄弟们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吧！”
和他一起登上山丘的，是一个身形消瘦的小兵，戴着毡帽裹着绵甲，眯着双眼望着回鹘关的方向，慢悠悠地开口：“你把梁家父子当成摆设了吗？”
里赤松仍是不忿，“任凭梁家父子再怎么厉害，架不住皇帝年轻，皇后胡闹！这两日你也看到了，回鹘关为了找皇后，闹得人仰马翻。他们眼下又耽于享乐，肯定毫无防备。”
消瘦的男人偏头看了主将一眼，转身先下了山丘，“梁家父子可不是那种会把自己的兵交给别人糟蹋的主将，否则兵力悬殊如此之大，你怎么会久久攻不下回鹘关呢？稍安勿躁，等白城来消息。”
里赤松不甘心地往回鹘关方向看了看，愤愤地跺了跺脚，转身跟上消瘦小兵，“你到底和墨言卿说了什么？他毕竟是嘉囿皇帝的亲叔叔，能真心帮咱们吗？”
那消瘦小兵在半山腰停下了脚步，抬眸看向前方。
暮色下，百里连营一望无际。
“站得越高，就越容易迷失自己。亲生父子都能反目成仇，叔侄算什么？”因为刻意压低，小兵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世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
因为从小块头大身体强健，里赤松走的是武将的路线，一向不爱咬文嚼字。对于消瘦小兵的话，他也只是皱了皱又浓又黑的双眉，抬手将头上的帽子毡帽正了正，“反正，我只管冲锋陷阵就是，其他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上。”
消瘦小兵闻言笑了笑，抬手将飘落在里赤松肩头的一根杂草拂落，“有松弟在前披荆斩棘，为兄可高枕无忧矣。”
正说着话，有通传士兵匆匆地跑了来，说：“王子殿下，适才抓到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人自称是东珠，说是认识将军。”
里赤松闻言震惊了，下意识地看向了身旁的小兵，“这？”
在通传士兵跑来时，消瘦小兵已经退到了他的身后，闻言也是紧蹙眉头，满眼忧虑，“不管怎样，将军还是先去看看吧。”
里赤松这才道：“将人带到帅帐去。”
里赤松的帅帐和他本人的风格保持一致，走大开大合之路。中间一条虎纹毯子从门口铺到了他的专属大张椅下，两侧放置着桌椅茶几，后头是他收集来的各种兵器。
他刚到帅帐中坐下，通传士兵便将两个女子带了来。
“东姐姐，真的是你？”一见到东珠，里赤松连忙站了起来，迎上前去，“来人，赶紧给东姐姐松了镣铐。”
见果真是主帅的熟人，通传士兵连忙上前，将东珠与那蓑衣女子的镣铐打开，退了出去。
里赤松亲切地拉着东珠坐下，殷勤地倒了茶，“东姐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听大哥说，你已经跳崖死了。”
东珠抿了口茶，搓搓手暖了暖身体，然后问：“里赤梅呢？”
里赤松嘿嘿笑了笑，“东姐姐，我站在你跟前你看不着，一心就想着大哥。”
东珠睨了他一眼，将杯子重重地搁在桌上，“我知道他在这里，否则以你的能耐，怎么可能设计那么次强攻？把他找来，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里赤松回头看了那消瘦小兵一眼，见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便又展开笑脸，说：“现如今这里是我做主，东姐姐有什么话，同我说是一样的。”
东珠扬起眉眼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是松了口，抬手指向一直站在门口的人，“她救我出来的，我答应了庇护她周全，你打算怎么安置？”
里赤松这才看向门口的蓑衣女子，问：“这是谁？”
顾丽珠这才摘下斗笠与蓑衣，脸上露出了柔柔的笑意，“小女子顾丽珠，见过二王子殿下。”
整个回鹘关都在通缉的女人，昙国顾相爷的长女，还曾做过皇贵妃，后因为刺杀玉太后而上了断头台，不知为何又死而复生了。
这样一个传奇的女人，里赤松当然是听说过的，看向顾丽珠的目光，添了几分好奇的同时，也有些忌惮。
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能从昙国都城的断头台上逃走，在昙国掀起那么多的腥风血雨。
他盯着顾丽珠看了许久，只看出一点：这个女人，太漂亮了，就像是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玫瑰花。但他也明白，这朵花，带着刺。
他没有回应，顾丽珠也不着急，静静地站在原地，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东珠却先急了，“怎么，我说的话，不如里赤梅说话好使？你可别忘了，我与你王兄已经定了亲，也算是你的皇嫂了。我也任职于重华殿英武将军，论起军中职务来，还要比你高上一阶。”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里赤松将目光从顾丽珠的脸上收了回来，冲着东珠赔出满脸的笑，“东姐，这军中是有章程规矩的，就算我身为主帅，也不能随便收留外人在军中。更何况，这个顾丽珠可是昙国顾相之女，东姐又怎么确定，她不是在演苦肉计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东珠反应过来，狐疑地打量着顾丽珠，“他说的不无道理，虽然你救了我，但你毕竟是昙国人。如果你是真心来投诚的，就拿出你的诚意来吧。”
“呵！”柔和的烛火照见顾丽珠脸上绽开的冷笑，她的目光掠过了东珠，落在里赤松的身上，“传言说，乌拉国二王子殿下是个粗鲁莽夫，不善谋划布局。可殿下主持的几场进攻，却令小女刮目相看了。”
任何人，被人如此形容，都不会高兴，里赤松自然也不例外，虽然这是事实。“好大的胆子，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杀了我，殿下就失去了一个可以活捉昙国皇后，以她性命与嘉囿皇帝谈判的机会了。”顾丽珠笑吟吟地道。
“你一个阶下囚，能有什么主意？”里赤松显然还没消怒火，没好气地道：“你若真有那能耐，还会被逼到走投无路，投奔敌国吗？”
“我之所以走到今日的地步，是因为遭到了背叛。”提起这个，顾丽珠脑海里便浮现了墨言卿和蛋小黑的音容来。
墨言卿想要得到她脑海中的先进知识，却又不为她提供帮助，最后还下令全国追杀她；而蛋小黑，临阵倒戈，致使她在玉兰苑险些丢了一条命。
这一人一蛋，是她继顾姝后最欲除之而后快的。
她强迫自己从仇恨中抽离出来，重新展露出自信的笑容，语调缓缓，“殿下何不换一个角度想一想，我能从全国通缉令下离开昙国，足以证明我的实力。”
里赤松道：“但你很可能成为扎在我军心脏上的一把利刃，你的实力越强，这把利刃对我军的伤害就越大。除非你能证明，你不是昙国派来的奸细。否则，本将军为大局考量，只能将你斩于阵前鼓舞士气！”
顾丽珠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里赤松。
她记得蛋小黑说过，里赤家两个儿子，块头大的那个脑子不好使。可刚才里赤松的一席话，丝毫不像是个脑子不好使的。
难道是她听岔了，还是蛋小黑骗了她？
无论哪个原因，都在表明，眼前这个大块头，绝不好糊弄。
如此一番思量，她再次展开了微笑攻势，“顾姝恨我入骨，如若你把我绑了，以此假意求和，相信她一定会来，时间地点你来定，还愁抓不住她吗？昙国皇后都在你手上，任凭他们的将士再怎么骁勇，墨子良也要向你低头。”
“你又想蒙我！”里赤松冷笑着道：“几谁不知道嘉囿皇帝喜新厌旧，早就和皇后闹掰了，就算抓住了顾姝，也……”
王子殿下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刚才他不经意间一偏头，看到身旁的消瘦小兵朝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很显然，他现在的话，不对。
“就算抓到了皇后能要挟墨子良，你又怎么能保证，一定能抓住她呢？”里赤松很快就改了口，又看了一眼消瘦小兵，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下去，“你若真有能耐，又怎么会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顾丽珠一直盯着里赤松的表情，通过他的微表情来揣摩他的心思。所以，刚才里赤松和那个消瘦小兵的互动，她是看在眼里的。
一个贴身侍卫，竟然能左右三军主帅的主意，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此人是军中智囊，令这个不擅权谋策略的武将信服。
其二，此人的身份，在里赤松之上，而所谓的贴身侍卫，只是他隐藏真实身份的伪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