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万倩自杀的消息便在白城传开了。
那些上一秒还在对她口诛笔伐、恨不能代表正义使者制裁她的八卦爱好者，愣了一秒之后，喜逐颜开地说：“你看，我说的对吧，她畏罪自裁了。”
而那些汲汲营营要通过这件事在唐三才身上做文章的，终于又有了新的话题。‘兵部侍郎品行不端在外包养歌姬逼死娇妻’的流言，不胫而走。
一条人命，在这些旁观者的眼里，不过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他们朝堂上尔虞我诈的垫脚石。
很快，有消息称，导致唐三才与万倩夫妻不睦的那一笔来历不明的财富，是皇后给的。原本只关注唐家夫妇二人的吃瓜群众，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皇后的身上，八辈子的事都被拉上台面来，再次成为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
而朝中，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十数官员，齐齐上书弹劾皇后行为不检，带着后妃命妇们聚众赌博，导致臣工不和，命妇惨死。
嘉囿皇帝将厚厚一叠弹劾的奏本压在桌案上，面色铁青地看着端坐在朝首的紫衣亲王，不发一语。
如今朝中呈现三足鼎立之势，顾相爷向来与他是一条心，而礼部尚书又向来帮着宝亲王说话，这件事若说没有这位好王叔在背后推动，墨子良自然是不信。
而他将矛头直指皇后，等同掐中了他的软肋，令他完全动弹不得。
“此事有诸多疑点，需要查证之后，才能确定皇后是否有罪。”最终，嘉囿皇帝眸色沉沉地撂下一句话，便将此事按了下来。
回到鹤龄宫，他的皇后已然在门口候着。
眼见墨子良面色铁青，一语不发，顾姝便知道，她心中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进了书房，墨子良便坐在案后翻看那些奏本，顾姝将洪松与芸儿都打发下去了，奉了一杯茶到墨子良手边，方问：“可是朝中有人弹劾臣妾？”
墨子良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被她气笑了，“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他接了茶，抿了一口，指着垒到他肩膀高度的折子，“这些，全是弹劾你品性不端，害死命妇的奏章；朕估摸着，如今事情还没有发酵出来，到了明儿个，会越来越多。”
顾姝不仅有自知之明，对于朝中的形势，以及那些弹劾她的人的心思，她也很了解。“如今看来，不论万倩是自杀还是他杀，臣妾这骂名都是背定了。这些人，惯会抓重点博眼球煽动民心。”
嘉囿皇帝喝茶的动作一顿，又抬眼看了一下自己的皇后，蹙眉道：“你若行事端正，岂会给他们抓住把柄？不拘寻个名目赏赐万倩也便罢了，非要转那么大一个弯。朕看你呀，就是想借着这件事，为自己聚众赌博找理由。如今算是阴沟了翻了船，这船上还死了个人，朕看你这次怎么办。”
该低头认错的时候，顾姝绝不顾惜脸面，拉着嘉囿皇帝的袖子撒娇：“皇上，人家知道错了嘛！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墨子良护着茶碗里的茶水，生怕洒了自己一身，“你先撒手！”
顾姝听话地撒手，低下头，抬起眼，噘着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皇上，你可是说好了，要替臣妾遮风挡雨的。”
生怕她故技重施，墨子良连忙将茶碗放下，觑着自家皇后，“现在知道怕了？朕提醒你的时候，全当了耳旁风？如今过半的朝臣都在弹劾你，不止是那些跟着王叔的，就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礼部，也具表上书，说你言行无状，对皇子和公主的成长影响太大。”
顾姝认错态度良好：“没错，臣妾也觉得，臣妾难当教导大任。皇上，您是打算将臣妾扔进冷宫，还是把两个孩子过继到其他妃嫔名下，臣妾都无任何意见。”
“啧……”墨子良气的一把拉过顾姝放在膝盖上，抄起桌上的戒尺便在她屁股上狠狠抽了两下，“你现在为了不照看两个孩子，真的是什么体面都不要了是吧？朕把你放到冷宫去，你就可以整天无所事事聚众赌博了？”
他表面上看起来下手很猛，实则却在戒尺碰到顾姝的时候，恰到好处地收了力道，根本不痛不痒。顾姝却放声惨叫起来，“臣妾真的知道错了，皇上饶命呀！”
守在门外的芸儿听了直着急，就要往里头闯，被老洪公公拦住了。
老洪公公年纪长了那么一点，经验也多那么一点，安慰道：“芸儿姑娘，你何时见皇后娘娘在皇上这里吃了亏的？”
芸儿姑娘歪着小脑袋仔细地想了想，一时间还真想不出来。
屋中，帝后一番打闹后，恢复了正经。
墨子良将一碗茶吃完，方道：“只要王叔开口，那些朝臣自然也就闭嘴了。”
“短短一日间，这件事情便闹得这么大，很难说背后没有墨言卿的推波助澜。”有顾信之的阴影在，对于墨言卿，顾姝总有三分忌惮，“要想让他开口，只怕不易呀。”
墨子良翻了翻那些弹劾顾姝的奏本，忽的烦躁地往旁边推去，“王叔要的，无非是宫禁而已。朕还在这个位置上，宫禁给他又有何妨？”
顾姝看着墨子良，面上波浪不兴，心里却早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给他又何妨？
以墨言卿在朝野内外的声望，想要做皇帝完全可以；而把宫禁交给了他，就等同于为他搭好了取墨子良而代之的阶梯，只看他想不想这么快爬上去而已。
墨子良若是真这么做了，就真的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和昙国都交到了墨言卿的手中！
是他还相信叔侄之间尚有情谊在，亦或者，是还有后招吗？
“臣妾可以去和他谈一谈。”沉默了片刻，顾姝俯身捡起地上的奏本，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松诙谐，“以臣妾十级嘴炮的能力，说不定还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这件事情呢。”
“不行！”不论她假装的如何轻松，墨子良都能听出，那风淡云轻下藏着的视死如归。这是他的江山，而她是他的妻子，说什么也不能再让这只小狐狸去冒险了。
顾姝也不急着反驳，反正她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情，没有谁可以拦得住。她转身将捡起的奏本搁在案上，问：“那臣妾现在能做什么？”
墨子良抬眼看了看她，眸中晕染出点点歉然，“暂时将孩子送到太清院去，待事情平复后，再接回来。”
“是。”顾姝温顺地应了下来，“若没其他事，臣妾想先行回贞宁宫了。”
墨子良点头应允。
回到贞宁宫，顾姝便让芸儿收拾大皇子的起居用品，并派人去告诉跟着大皇子上学的小飞子，令他散学后直接带着大皇子去太清院。
颌宫的人还未如何，芸儿先急了眼，“皇上这是疑心唐夫人的死和二小姐有关吗？”
顾姝靠在门方上，瞅着在院中青草上蹦蹦跳跳的小白兔，叹息道：“无论万倩是自杀还是他杀，我都有责任；身为皇后，其身不正，致人惨死，没有被禁足扔冷宫，皇上已经顶着很大的压力了。”
“可二小姐也是好心呀！”芸儿小姑娘挠挠头发，很是不解，“你不是为了皇上好吗？”
“傻芸儿。”顾姝在芸儿脸上轻轻地掐了掐，“好心不一定就能办好事的。”
她自恃有着华夏五千年历史知识在，总以为自己能完虐这些食古不化的渣渣，结果在那些阴谋阳谋面前，她自己才是炮灰。
斜里，插进来一个声音：“你此刻的心里正为把孩子送走了感到高兴吧。”
顾姝一抬眼，果然见顾欢从吊着风雨兰的曲廊下走来，手里抱着一盘宫保兔丁，肩上坐着一身漆黑只有两只眼珠子泛白的时空客服。
“芸儿，他们我不放心，你去亲自看着收拾承祚的东西。”
打发走了芸儿，顾姝一把拽着顾欢进屋。
顾欢大爷似的往凤榻上一坐，满脸幸灾乐祸地嚼着牛肉干，丝毫没有打算掩饰自己落井下石的意图。“这才是第一天，孩子就被送走了。按照言情小说接下来的套路，应该就是禁足冷宫废后三部曲。”
“然后我再来个绝地反扑，宛若普通玩家氪了金、修仙男主开了挂、穷屌丝逆袭成高富帅那般，智商突然上线，”顾姝仿佛看到从自己脚下一直铺到终点的黄金大道，双眼冒着精光，“吊打全世界。”
“你死心吧。”蛋小黑进屋后，目标明确地奔向了桌上的几碟散糕，此刻正舔着自己薄薄的嘴唇瘫在桌上，抚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神在在地道：“套路用多了就不灵验了。”
它这一盆冷水彻底将顾姝浇醒过来，不得不面对现实，浑身的精气神一下子就卸了个干净，将求助的小眼神儿投向了蛋小黑，“小黑大佬，那你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一个字，”蛋小黑竖起了黑黑的牙签手，“等。”
“等什么？”顾姝不解。
蛋小黑冷笑一声，“等死！”
“滚！”顾姝直接捞起顾欢手上装牛肉干的碟子朝蛋小黑扔过去，“我让你们来是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看我笑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