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代的女子呀，被当成男子的附属品，最要紧的是赏心悦目，什么才华能力，不仅不能成为加分项，还会因此而被世人唾弃。
即便有那么几个幸运儿，也定是一生坎坷飘零，不得顺坦。
更多的女子，从一出生开始，便要学着做一个贤妻良母，母亲传给女儿，女儿再传给女儿，如此代代相传，庸俗忙碌地过完作为男人附属品的一生。
而少数几个女子，生来性情别样，在某一方面有大成，得到一点点尊严。
在男人的眼中，看女子的第一眼，一般都是看脸。而头发作为五官的近邻，自然也是被格外关注的对象。
古代的女子，拥有一头乌黑飘逸的长发，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顾丽珠人如其名，容貌绝丽如珠玉，一头乌黑浓密的及腰长发自然是必不可少的。
顾姝常留的一头及肩头发也嫌麻烦，这么长的头发拖在身后，只让她觉得头疼，无数次想要挥刀剪去。但一想到剪完头发后，这满梧桐苑的丫头婆子自然是要吓得半死的，墨子良更有借口推掉这门亲事，顺道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
看着自己乌黑的发在芸儿纤细的五指间穿梭，顾姝百无聊奈地摆弄着桌上放着的首饰盒、化妆盒。忽的在一堆紫红的华丽饰物间，看到一支素银的海棠泣泪簪，便拿起来看了看。
芸儿看了一眼，笑道：“这支簪子是昨儿三姨太打发人送来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顾姝才想起，顾府还有钱鹃儿这号人物。这也怪不得她，她重新穿回来之后，钱鹃儿的存在感实在薄弱的很，整个梧桐苑乃至整个顾府，就没有人谈及她的。就连她落水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人出来。
上一世，她和钱鹃儿联手扳倒了刘敏，却没想到钱鹃儿竟然连顾丽珠都不放过，在她大婚前夕下毒嫁祸给顾丽珠，最后又被小莲杀死，正应了那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话说回来，钱鹃儿之所以会对刘敏下手，无非是因为得知刘敏害她无法生育。
如果钱鹃儿有了孩子呢？
刘敏再无法生育了，顾昀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还死了，定然是他终身之憾。若钱鹃儿能怀孕，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岂不是皆大欢喜？即便生一个女儿，那也能化解钱鹃儿和刘敏之间的矛盾，两个人或许能和和气气地同处一个屋檐，相安无事。
如此一向，她立即起身，“芸儿，带着那个竹盒子……哎呀！”
“大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因为顾姝的突然起身，芸儿并没有防备，扯到了头发。虽然这不是她的错，但小丫头还是立即跪下来，拼命地磕头求饶：“求大小姐饶命。”
顾姝重新坐了下来，见她还跪在地上，无奈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我还没说什么呢，你便像老鼠见了猫似的，搞得我就像是诅咒白雪公主的恶毒老巫婆似的。”
这些日子，芸儿也算是了解了大小姐的行事风格，实在是因为从前受的欺负太多了，下跪请罪只是本能反应。她站起身来，重新拿起梳子，为顾姝梳发。
小丫头默默地在心中计较了许久，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大小姐，白雪公主是哪一国的公主呀？”
顾姝想了想，随口编了个爪哇国，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故事紧吧紧吧讲给小丫头听。
芸儿听了，默了半晌，又问：“真的有那么矮的人吗？”
“嘿呀！”顾姝回头睨了她一眼，“你不是应该为公主和王子的爱情感动吗？”
芸儿挠挠头，费劲儿地想了想，又问：“可小矮人们也很照顾公主呀。”
顾姝无语，因为芸儿这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回了，毕竟她好像说的有那么一丢丢道理。
梳妆完毕，天色便完全大亮，用了早餐，顾姝便让芸儿带上那个竹盒，一同往棠梨院去。
已然是七月初秋，天还热的厉害，虽才巳时不到，但日头已经高起，将花草植被上挂了一夜的露珠儿都蒸发殆尽，空气里腾着一阵又一阵的热浪。
芸儿一手拿着盒子，一手撑着伞跟在大小姐后头，眼瞧着大小姐一路行来气定神闲，自己额头却是满头的大汗。
一路到了棠梨院外，远远的便听到里头传来了女子婉啭的唱腔。待走近了一点，便听唱的是：“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凄迷……”
顾姝虽不知道这是何曲，但听得懂这唱腔里饱含的凄切悲凉。转到院门口，便见门口的一株老银杏树青黄交接，有几片叶子耐不住枝头寂寥，被初秋的风一撩拨，便急不可耐地脱离了枝干，在空中绚烂起舞。
有小丫头站在门口，痴痴地朝院子里望着，直到顾姝走到了身后，才反应过来，转身一看是大小姐，急忙忙地就要行礼。
顾姝忙托住她，向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也往院子里看去。几株海棠早已过了花期，只剩下满树的苍翠。那树下，钱鹃儿一身水蓝的戏服，衬着腰身柔软如水蛇般妩媚；长长的水袖随着她的动作扬起落下。
动作间，可见脸上浓浓的戏装。
这身段，这唱腔，莫说是男儿了，顾姝一个女子听着，都已经酥了骨头，迷了眼神，呆了神情。
她痴痴地往门上一靠，看着海棠树下那个身形妩媚唱腔婉啭的女子，心中满是喟叹。
像钱鹃儿这般容貌瑰丽的女子，若生在富贵人家，断然不会为人妾侍，也许她会在父母安排下，嫁入门当户对的大家，相夫教子一生顺遂。也许她能遇上那个愿意把她捧在手心，值得她付出一颗真心的男子……
她这边感叹完毕，那厢钱鹃儿已经收声，行到海棠树下的桌椅旁，吃了口茶。整整嗓子正待再唱，见了门口的顾姝，便停了下来，笑着迎了过去。
“大小姐怎么有空到我这地儿来了？”她一边同顾姝说着，又扫了扫一旁还呆站着的丫头，说：“你这丫头，有客人来了，也不通报一声，着实该打！”
顾姝仔细地想了想平时顾丽珠怎么对待钱鹃儿的，但她搜索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并没有关于顾丽珠和钱鹃儿在一起的画面。但又一想，以顾丽珠这种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做派，连她亲娘都没放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将一个小小的姨娘放在心上。
如此想着，她便只浅浅地一笑，说：“昨儿姨娘送了礼，珠儿是来回礼的。”
钱鹃儿闻言愣了愣。她本是没有什么余钱的，送的那些东西都不大值钱，不过是应一应礼节罢了。顾大小姐从小就是被老爷捧在手心的，要什么东西没有，自然也不可能看上她送的那些俗物。
可现在，这位平常对她爱答不理的大小姐，竟然为了几件不值钱的小东西，特意跑到她的棠梨院来致谢？
三姨太抬头看了看正当空的太阳，好像偏东方，不像是从西边儿升起来的。
顾姝可以想见钱鹃儿心里此刻是充满了疑惑的，故意摆出一脸高傲冷漠来，“怎么，姨娘都不请我进去坐坐？”
“大小姐里面请。”钱鹃儿到底是风月场所里混出来的人，震惊归震惊，还是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将顾姝迎进屋去，令小丫头去倒茶。
顾姝也着实没客气，进屋后直奔主座而去，身子往椅子里歪歪地一靠，笑吟吟地冲后进门的钱鹃儿说：“姨娘不必客气，坐。”
钱鹃儿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笑容又是一僵，脚步也停了下来。平时的顾丽珠，虽然张扬跋扈了一点，但从来都是明着来的，像现在这样软绵绵地呛人的，还是头一次。
但，顾丽珠是顾府的大小姐，更是未来的昙国皇后，她有飞扬跋扈的资本。而她钱鹃儿，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戏子，能得棠梨院安身，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事。这一点点小小的委屈，又有什么受不得的？
如此一想，她便重新揉开了笑脸，折身在顾姝对面坐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一身皆为顾府所有，身无长物，让大小姐见笑了。”
顾姝道：“礼轻情意重嘛。”她同芸儿招了招手，小丫头便将那个竹盒递到她手中。
“再有半月，我便要入宫去，”顾姝垂眉抚摸着那竹盒，眉宇染上淡淡担忧，就连语气里，都充满了忧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一件事。”
钱鹃儿是个聪明人，一向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人，突然间登门拜访，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我虽手无寸铁，却也算是顾府的一份子。不知大小姐有何担忧，可有我能略尽绵薄之力之处？”
“唉……”顾姝沉沉地叹了口气，看向钱鹃儿的目光，更加的苦郁，“我虽然是顾府的长女，可到底是个女儿家，如今姝妹妹也没了。我这一入宫门深似海，家里，可就完全顾不上了。”
“我成日家就待在这院子里，老爷有兴致了来我院子里坐一坐，听听曲儿，也没什么事。”钱鹃儿当即表明自己的忠诚，“后院里有二夫人看着，自然是不会出岔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