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虽然知道大小姐有了变化，但确不知道，这变化如此之大。而且，她也想不明白，府上能干的人不少，大小姐何以将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她这个不经事的毛丫头。
是因为对二小姐心怀愧疚，所以想要弥补？还是想要竭力地拉拢自己，好让自己一心向着她？
这些事情，小丫头想不明白，而大小姐交给她的诸多事务，也不允许她分心去想明白。她现在只知道要活下去，总有一天，二小姐的冤屈会昭告天下，到那个时候，她一定会站出来，为二小姐鸣不平。
现在的她，只需要好好地活着，哪怕是仰人鼻息，在杀害二小姐的凶手跟前低眉顺眼，也要好好地活着。
芸儿应声走了，屋子里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只剩下顾姝用杯盖荡着茶水的声音。
钱鹃儿手里端着茶，却并不饮，一双柔媚的眸子在顾姝身上转悠着，两弯黛眉轻蹙，好似不认识眼前这人一般。
原本她还在想，大小姐刚才的话，是不是在与她玩笑。可现在看来，开铺子一事，她是认真的了。
可无论顾丽珠说出一朵花来，她还是忘不了从前那个嚣张跋扈的顾大小姐，对于她的一举一动，都心存疑惑。
顾姝大概能猜透她们的心思，也并不需要她们立时的了解自己的变化，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而她用真心去换取的，自然也会是一颗真诚的心。
当然，这份真心里，也有善意的欺骗。
比如，她穿越的事情；再比如，她不是顾丽珠，而是已经死去的顾姝的事情。不，应该说，她既不是顾府的大小姐，也不是死去的二小姐，而是顾姝。
一个来自与二十一世纪，经历过两次穿越的杀手界扛把子。
想到这里，顾姝便叹了一口气。
堂堂杀手界的扛把子，现在穿越到了这具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十指不沾阳春水，真真是白瞎了自己一身的本领。
见她叹气，钱鹃儿忙问：“大小姐又有什么烦心事？”
顾姝看了她一眼。钱鹃儿也不到三十的样子，因是唱戏的，举手投足皆是妩媚之态，加上装扮得宜，是那种难能令男人一见便心动的美物。
也难怪，并不好方物的顾昀，为何会将她带回来了。与她相比，刘敏则显得端庄从容不少，这样的女子能为正妻管理后院，却没法给案牍劳形的主君一片松快的气氛。
试想一下，上了一天的班，回到家中，是喜欢看一个规规矩矩的家庭主妇为你忙碌；还是喜欢娇滴滴的美娇娘给你唱个小曲跳个舞？
“只是想到即将入宫，与父母相见日短罢了。”她说着，放下茶杯，笑道：“姨娘若还有事，尽管去吧，我这头也有得忙了。”
逐客令下的这么慢明显，钱鹃儿自然也不好再待，起身辞了去。
待她一走，顾姝便让人将琉璃院一干留守的人带过来问话。
自二小姐走后，顾相爷令人保留了琉璃院的一切，仍旧叫原来的人在里头打扫整理，不曾遣散。可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群人以刘嫲嫲与周嫲嫲为首，整日吃酒赌钱，也不干事。
陡然被大小姐这么一叫，都觉得后脊背发凉。毕竟，之前二小姐还在时，琉璃院的人，可没少被梧桐苑欺负，他们也都知道大小姐的厉害。
前头芸儿被调去梧桐苑，他们私下里还议论，不知道在那边受了怎样的刑罚呢。
一行人战战兢兢地跟着小丫头到了大小姐的院子里，整整齐齐地列了两行，除了周嫲嫲刘嫲嫲外，还有慧儿、彤儿，及另外两个小子两个年轻的小丫头。
顾姝搬了张可以放平的交椅在梧桐树下，就着落日余晖翻看着一本话册。众人向她屈膝行礼，她也毫不在意，没有回应。
足足让人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她才抬起头，冲着众人微微一笑，“都起来吧，瞧我这眼神，竟是不好了，你们来了也没看到。”
众人心下都明白的很，大小姐这是在立威呢。比起从前那些动辄打骂，站一会儿规矩又算什么呢？
周嫲嫲作为领头人，在府上也有几分面子，便率先开了口，赔着笑脸问：“不知道大小姐唤我们来，有何吩咐呢？”
顾姝将话册搁到一旁的矮几上，端起温热的茶水抿了一口，方说：“近来我让芸儿去账房跟着先生学理账，发现府上的开销日益增加，出的比入的还多。”
众人听了这话，都慌了神。周嫲嫲顺口便道：“大小姐莫非是要撵走我们吧？老爷可是交代了，二小姐虽然没了，但琉璃院还是要留着的。”
顾姝黛眉微微一收，眸中寒光一闪，脸色就阴沉起来了，“周嫲嫲也是府上的老人了，我话没有说完，你便抢话起来。这难道就是你们琉璃院的规矩吗？”
周嫲嫲深知这位大小姐可不是二小姐那样的傻子，见她生气，岂敢造次，忙说：“是老奴造次了，只是，大小姐……”
“听我说完，你有一箩筐的话也可以讲。”顾姝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打断了，声音更加清冷起来，“打扫琉璃院，用不上那么多人，这件事我会和父亲讲。周嫲嫲和慧儿彤儿留下，刘嫲嫲带着其余五人回去继续守着琉璃院。院子门口各领一吊钱，算是你们辛苦了。”
几个人本都惧怕大小姐，听闻可以走了，还有钱拿，也不及细想，忙忙地就告辞出去了。留下周嫲嫲及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不明所以。
等人走了，顾姝又叫两个小丫头：“你们两个，去前头找胭脂，让她教教你们宫里的规矩，回头你们随我入宫。”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应话，也没有走。
还是周嫲嫲最先反应过来，推了慧儿一把，“还不赶紧谢大小姐恩典，那宫里可是遍地黄金的地方。等将来到了年岁放出来，可是能找个好人家做正房的。”
两个小丫头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叩头谢恩，往前头找胭脂去了。
“大小姐。”院子里就主仆二人了，那周嫲嫲赔着笑脸，问：“老奴是不是也要入宫去？老奴虽然上了年纪，但手脚还勤快的很。”
顾姝懒懒地将身子往后一靠，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微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嫲嫲，“嫲嫲手脚勤快我是知道的，否则，怎么能将给姝妹妹补身体的那些东西都搬回家呢？”
“大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那周嫲嫲听如此说，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闪烁起来，明显是做贼心虚，“二小姐在世时，老奴可是尽心尽力地服侍的。”
“你尽心尽力也好，中饱私囊也罢，今儿我也不是找你来翻旧账的。”她说着话，眸中凉意微散，故作不经意地问：“算起来，你孙子应该也有三岁了吧。”
“今年翻了年就五岁了。”提起自家孙子，周嫲嫲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小的那一个孙女，才两岁。”
“五岁，这个年纪该上学了。”顾姝点头应说。
那周嫲嫲两条稀疏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一家子人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哪里请得起启蒙老师呢？不过是儿子在家闲着的时候教他识几个字，到底是庄稼人，读书也不多。”
“孩子读书识字要从小抓起，否则将来长大了，跟着他爹娘一样还做庄稼人吗？”顾姝道：“正巧，咱们顾家也没个私塾，回头我让他们办一个，家中这些下人有孩子的，都可以送到私塾里来。”
“大小姐这话但真？”周嫲嫲一脸不可置信，嘴角跳动着，显然是拼命压抑喜悦。
“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顾姝道：“不仅你的孙子孙女有书可读，你儿子媳妇也能有个谋生的好出去，不再靠着家里一亩三分地过活。”
周嫲嫲闻言已然欣喜若狂，连忙跪下就叩了几个头，“那老奴多谢……”
“你先别忙着谢。”顾姝再次打断她，肃色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许你这许多好处，自然也是有要求的。”
跪在地上的老人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躺椅中的大小姐，眸色坚定，“大小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算是要了老奴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你的命不值钱，值钱的是你这双手。”顾姝灿然一笑。
“手？”周嫲嫲不解，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皱巴巴的好似干枯的朽木一般，这能换钱？“大小姐要砍掉老奴的手？”
恩威已经施过了，顾姝便开门见山了，“我要开个零嘴铺子，缺个厨子，你厨艺一向很好，所以想请你去掌厨。”
“啊？”周嫲嫲这次就跟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样，呆愣住了，没有明白顾姝话中的意思。
顾姝知道她听得很清楚，也懒得说第二遍，只道：“你要钱财，我可以许你，我只要你一颗忠心。若是一旦我发现你动了什么歪心思，别说你这条命，你家里人的性命也难保住。”
周嫲嫲这下是彻底清醒了，又重重地叩头说：“是，老奴明白了。老奴一定尽心尽力替大小姐办好差事，绝不敢有丝毫私心马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