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姝带着芸儿赶到北厢房院子里时，白芍正蓬头乱衫地跪在院子里，浑身的发与衣都湿透了，正往下滴水呢。
她也不说话，就在那里哭。
几个小太监拿着火把围在旁边，里红莲及刘敏都已经到了，只站在旁边没说话。
北厢房的门敞开着，屋子里十分亮堂，墨子良只穿了土褐色中衣裤，当堂坐着。他双手撑在双膝上，阖着双眼，发也是散着的，令整个氛围都变得十分阴沉。
见顾姝来了，刘敏连忙迎了上来，拉着她到一旁小声地说：“皇上正在气头上，你去说两句好话，可别触了逆鳞。”
顾姝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让芸儿等在外头，自己进屋去。见满地的碎碗碎碟，还有汤汤水水，她小心地避开，行到墨子良跟前，问：“皇上这是怎么啦？下头的人做错了什么事，责罚了就是，多大的事儿值得动如此大的肝火？”
双眸缓缓张开，入眼一片狼藉，衬着那眸子里一片冰凉好似三尺寒冰一般，哪怕是最烈的火也融不掉。
“皇后来啦？”漫声一句后，嘉囿皇帝才将视线挪到了她身上，眸子里柔出些笑意来，“朕的皇后但真是能耐的很，都能替朕做主了。”
“臣妾不敢。”顾姝屈膝低眉，一派恭顺模样，“虽说如今天热，但白家大小姐那样，叫人看见了，未误会。皇上不若让她先去梳洗一番，再来听训。”
“误会？”墨子良眸中笑容加深，“难道此情此景不是皇后所乐见的吗？”
“皇上龙颜大怒，臣妾怎会乐见呢？”顾姝继续装无辜。
“你……”墨子良见惯了她狡黠狠辣的一面，此刻见她装无辜装恭顺，心里仿佛堵了一把火。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的一把拉起顾姝往里间去。
冷不防被拉，顾姝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跌跌撞撞地跟上了。进了里间，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屋子里也是满地的碎瓷碎片，一片狼藉。床上被褥凌乱，帷帐内充斥着浓郁的酒味，以及不知名的香味，令人心里作呕。
顾姝挣扎着要起来，双手却被捉住，反扣到了头上。目光所及之处，墨子良的中衣在动作下敞开，露出消瘦的锁骨来。往上一抬，是轮廓分明的下颌，两片薄唇紧紧抿着，急促的呼吸从鼻尖传来，足见其主人有多气愤。
目光再往上挪，是那双好看的双凤眼，此刻半眯着，眸子里仿佛藏了刀子，准备随时将人射穿。
被那凉凉的视线一激，顾姝有点发昏的脑袋顿时清醒过来，深刻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处的环境，脑子一转，便扯出一抹乖巧的笑容来，“皇上先别生气，听我解释吗？”
墨子良一只手捉着顾姝的双手，一只手撑着身子悬在顾姝上方，冷眼看着她，“解释？”
“嗯嗯……”顾姝继续乖巧点头，“想必皇上也知道，那助情的汤药确实是臣妾命人给白家大小姐送来的，但臣妾也有自己的苦衷呀！”
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倒叫墨子良满腔的火气发不出来，愣是被气的笑出声来，“顾丽珠你知不知道，就凭你今夜的举动，朕便可以废了你！”
顾姝继续点头如捣蒜，扁着嘴蹙着眉，竭力地装出委屈的模样，“皇上也知道，臣妾喜欢兰儿那孩子，好不容易哄的开了心扉，那白芍一来便又吓得她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再说了，那白芍不请自来，无非就是冲着皇上来的，臣妾怎么能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她说的话，墨子良一个字都不信，“朕已经命人查过了，你那和白兰非亲非故，从前并无交集。朕虽然不知道你留她在身边究竟是什么用意，但绝非是真的喜欢她。”
白兰儿的事情，顾姝是但真不知道怎么向墨子良解释，毕竟，不能将上一世的事情讲给他听，讲了他也只会当自己在编故事。
既然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做任何事，都得站在心狠手辣的立场上，平白无故的发善心是不可能的，她也就只能顺势而为了。
“权当臣妾是想利用她，但白芍的到来，破坏了臣妾的计划。更何况，她那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皇上，便是瞎子也瞧得出她的心思。”
“既然你瞧出了她的心思，将她打发走了便是，可你偏偏要把她扔到朕的床上，让朕来处置她？”墨子良松开了顾姝的双手，转而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朕一怒之下，甚至会杀了她。”
下巴被捏的生疼，顾姝却不敢表现出来，“那种东西，死有余辜。”
“你……”墨子良气到话也说不出来了，半晌，他松了手起身，一把将顾姝拉起来扔到地上，“毒妇！”
顾姝受力跌坐在地上，手掌恰好落在一片碎瓷片上，登时血流如涌，疼痛钻心。她慌忙抬手，忍着疼将瓷片拔了出来，终究是没忍住，痛呼出声。
嘉囿皇帝坐在床上，气犹未平，“顾丽珠，是不是朕平素待你太过客气，让你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顾姝左手按住右手掌心，任凭鲜血顺着指缝流了出来。闻言笑了笑，“臣妾不想让人说心狠手辣，所以就想借皇上的手惩治白芍，替兰儿出一口气。皇上不愿帮臣妾便也罢了，何苦这样生气呢？”
墨子良愣了愣。对呀，他一向是知道顾丽珠的为人的，连杀亲妹妹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干的呢？自己为何这样生气？气她擅自做主将女人往他的床上扔？还是气她利用自己？
不，都不是。
他气的，是这个女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算计到他身上来，着实该死！
“滚出去。”沉默了半晌，嘉囿皇帝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顾姝也没多说什么，支撑着起身来，漠然出了门。
芸儿就在门口，见自家主子出来，忙迎上前来，惊呼：“娘娘，你的手……奴婢这就去传大夫来。”
“不必了。”顾姝摇了摇头，看向还跪在庭中的白芍，漠然道：“替白大小姐换了衣服，送回白家去，什么也不必解释。”
说完这话，她便自行往自己的寝屋去。那掌心的血滴了一路。回到房中，她自拿了药带伤药包扎，脑海里不停地冒出墨子良的音容来，他的愤怒，他的失控，不由的，便笑出声来。
平素不论自己怎么挑衅，那个男人都是那般沉稳冷静地应对，如今，不过是往他的床上塞了个女人，便如此暴跳如雷了！
她才将掌心的伤口包扎好，门便开了，芸儿打外头来，说：“按照娘娘的吩咐，已经把人送回去了。”
顾姝下意识地将掌心往下藏，可那满桌的血布却来不及收拾，芸儿见了，眸中露出担忧来。
“娘娘，真的不需要叫大夫来看看嘛？”这一路上都看到了血迹，分明伤的不轻呀。
顾姝笑着摇了摇头，“能把白芍送回去，这样的伤不算什么。”
芸儿收拾着案上的东西，闻言不解地道：“娘娘，奴婢不明白，要打发走白芍，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何苦如此兵行险着，还把皇上也得罪了。”
顾姝正要说什么，却见蛋三儿悠悠然地出现在窗柩上，她便改口道:“芸儿，我有些饿了，你去厨房看看有吃的没。”
芸儿应声，端着收拾出来的血布去了。
蛋三儿飘到顾姝面前，盯着她看。刚才北厢房发生的事情，它都看在眼里。说顾姝变了，她是真的变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动辄杀戮的冷血杀手。若说她没变，也是但真没变，仍旧恩怨分明嫉恶如仇。
顾姝盘腿坐在床上，右手缠了厚厚的绷带，她只能用左手褪衣服，极其不方便，最后甚至用上了嘴。
“刚才你说，真正的顾二小姐死于中毒，到底是什么意思？”
蛋三儿叹了口气，摇头说:“意思就是，这一世绝非人设改变那么简单，你再这么任性胡作非为下去，墨子良可能真的会杀了你。”
顾姝终于褪掉了外衣，抽空撇了它一眼，“反正你可以救我。”
蛋三儿早就知道会是这样，自己一出现，这个女人就会变本加厉，胆子也大了起来。
“还有一件事，”它决定采取迂回政策，绝不和这女人发生正面冲突，“我们只知道顾欢存在于这个世界，却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顾姝想了想，道:“这个简单，回头我贴一个只有现代人能看懂的对联出去，他若是看到了，定然会找上门来的。”
蛋三儿担忧道:“若是能这样就好了，但这一世改变的事情太多了，顾欢也变成了一个不定的因素。”
“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找到他。”摇曳的灯火中，女子眸光灼灼透着坚定，“行了，明儿要早起，我先睡了。顾二小姐的事情，我放在心上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蛋三儿话已经带到了，也知道顾姝一向是有主见的，也不多说什么，掐了个决去了。
蛋三儿一走，房间里彻底静了下来，窗前和床侧各有一盏灯，屋子里还算明亮。顾姝躺了下来，将薄薄的被子拉来盖在身上，她想着墨子良的怒火，想着蛋三儿说的关于顾二小姐和顾欢的事，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芸儿端了鱼羹来，却见自家小姐已经侧卧而眠，不好叫醒，只替她盖上薄被，熄了灯，到外间歇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