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突然探下几根枝条,细细长长,枝条的末端岔开仿佛手掌。
它抓住狗头人的尸体,像摆弄傀儡戏,把狗头人拖起来。
可惜狗头人已经是尸体,脖子软软地,带着脑袋甩来甩去。
唐章心中暗骂变T,没那个本事玩阿凡达,你也别玩弄尸体呀。
大橡树上突然紫光大盛,像装了呼吸灯,明灭三次后,无数细微的紫光汇聚成球,融入狗头人的头颅中。
狗头人的头颅缓缓抬起,眼睛也睁开。
大树的枝条撤回,狗头人跌跌撞撞走了几步,就稳稳当当地站住,活过来了!
目送狗头人摇摇晃晃离去,走进那个传送门。
唐章忍不住刺探道:“看起来还不错,但它脑壳都被我敲烂了,没影响吗?”
“脑子和脑子不一样,有的颠一下都要罢工,有的撞变形也照样用。”大树很得意地摇晃树叶,发出沙沙声,补充道:“而且你没有破坏它的大脑,它死于脑震荡引起的心脏停跳,还有呼吸骤停。”
“它的大脑结构完好?”
“是的。”
“是我忘了蜥蜴的头盖骨厚度……生命力很强。它去做什么?”
“去偷点金子。”
偷金子?这可是复杂的操作,唐章忍不住摊摊手,“你确定?就凭一个狗头人?你可以操控它?”
“你忘了我还带着一批祈并者,”大树挪开部分枝叶,露出一根枝条,上面挂着一个橡子,橡子变得透明且发光,里面有个小小的人形生物抱着腿,在休憩。
想了想,唐章没有刨根问底,反而问起狗头人,“这些狗头人什么情况,我们如何找到的它们?”
“狗头人会说通用语和龙语,也可能掌握兽人语和地精语。它们的身份很有趣,但并不讨喜。”
“确实如此,但它们比地精要强一些,毕竟有龙的血脉,被龙影响过。”
“非常准确的认识!它们是仅次于地精的顽疾,哪怕在星界,也有大量有背景的小偷和盗贼,四处流窜,非法定居。”大树亮起光芒,谈兴很高地说道:“在附近有神国的遗骸,大约有十几个小位面,其中一个有金子。”
有一定背景的小偷,流窜到此,盗挖金矿……这个解释唐章接受。
大树又说道:“金矿是我们合法继承的,它们不告而取就罢了,一点金子不值得计较。但它们屡屡侵袭,想要靠近那里的控制中枢。我能嗅到不友好的气息,咄咄逼人。”
“哈哈,原本我只能忍气吞声,默认它们是有品德的智慧生物,任凭它们侵占边界。现在不一样了,当我有了朋友后,我认为这是一场交易,狗头人换金子的交易。”
“你就是我请来的交易员。”
复杂,但有理有据。
或许这只是个故事,但能耐心编故事,也是一种尊重。
得到尊重后,唐章懒得挖掘别人的隐私,点点头:“知道了。”
“啾啾,呱呱!”狗头人背着小箩筐,从蓝色光幕里冒出来,咕咕呱呱,欢快地叫着,跑了过来。
它背着一篓子矿石,隐约有金色光芒,但更像是铜矿。
随后它张开嘴,从舌头底下吐出来一小块金子,大概有花生米那么大。
看到金子,唐章缓缓地吐了口气,心中的压力小了很多。
但是没有动这块金子。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横财,血汗之外的,都是诱饵。
看不懂的金子,唐氏子不捡。
所幸大树比较上道,伸出一根枝条,捡起了地上的金块,举起来端详。
“不错的成色,大概有九成纯度。”把玩着金块,大树垂下眼睛,看着唐章说道:“开诚布公,我已经不再是死物,我是一个有位格的存在,我……”
这个很好理解,唐章替它定义身份:“法人,从法律或法则的角度讲,你是个人,可以进行人的操作,也能承担人的责任。”
“对!我是个法人,我的身边,还有许多祈并者依附于我,我是个有影响力的法人。”大树很高兴,它身上光彩四射。
“我和你渊源颇深,本应投靠与你。但因为一些你我皆知的顾虑,你既然不愿,我们也不好强求。但还是希望能保持友善,或许慢慢成为朋友。
你瞧不上星界的高风险生活,想要在地球富贵,我们也能理解,并且愿意力所能及地祝福你。
但恳请看在昔日渊源的份上,帮助我们,为我们获取2000个狗头人,或者支配这个狗头人组织,至少让它们不要再挖了。”
这棵大树,终于透露了它的核心诉求,而且它似乎真的对唐章没有贪图。
它也有实力,搁在地球上也得是个大公司了。
但是,搁在地球上,它会是那种公司,靠压榨?靠欺骗?靠核心技术?靠关系?
这场谈判,或者说这次接触,从最初到现在,唐章对大树的身份和能力基本满意。
但大树也不是老实的,它上来就攀亲戚套近乎,要不是唐章表现出了眼界和底气,它早就打着友谊的名号下手了。
心思如电,唐章决定把游戏规则定在自己擅长的范围:开诚布公。
“我也直言,你有技术吗?比如这些金子和金矿石,你能提炼,你能将其制作成标准金币吗?”
“我不和无知无能的人做朋友,无能者心虚,无知者狂妄,最终必嫉贤妒能,做出匪夷所思的蠢事。”
“我要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有没有自娱自乐的能力,你怎么看世界,你毕生所求何物,你的真名是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关键是对问题的理解。
这个问题才是核心——此即唐章对商业伙伴的理解与要求。
如果大树真的接触过分魂,并且得到了分魂的认可,它必定知道这个问题,也知道这个问题是个陷阱。
如果它连问题都不懂,或者胡吹一通,唐章会酌情应付,尽可能坑它一把就跑。
“我是个尴尬的存在,我很强,也很弱小,我无所不知,又懵懂如儿童。我只是和祈并者们抱团取暖,相互为对方活着。归根结底,我还是个孩子。小孩子不配拥有真名。”
大树眼巴巴地看着唐章,“我连移动能力都没有,要不是你帮我抓来了狗头人,我什么都做不了。”
唐章缓缓呼吸一口气,心头的重负又卸掉三分之一。
这棵树是自己人,三观也比较端正。危险性较低,风险也不高。
“说实话,我不太懂狗头人,我现在对地精了解的更多一些,尤其是地精术士和地精工程师。”
唐章坐在地上,掏出香肠,从中扯出一根,递给狗头人,让它抱着到一旁啃。
大树看了一眼,也不多言,它把金子递过来,“你瞅瞅。”
唐章接过金子,大约中指指尖那么大,沉甸甸的,颇为坠手。
玩着金块,唐章突然说了一句没头脑的话:“我其实挺强的,能完整的分出第一魂,也就能分出第二魂,搁在职场,中高段白骨精,搁在古代,元神出窍级的真仙,哼,当然我比较悲催,元神放得出去,却收不回来。”
“我已触及法则,对不死不灭也懂了那么一点点。”
“可我有种顾虑,诚然我为本尊。可要是十倍百倍的记忆倒灌过来,飞天遁地的知识和能力输送过来……到底是我变强了,还是祂复活了?”
“分开了就是分开了,从此他是他我是我,哪有什么第二元神,养儿子还差不多。总之我不相信合二为一。”
唐章冲大树一扬下巴,笑道:“所以我对你充满疑虑。陌生的、别人安排的,我都保持怀疑。”
大树沉默,头顶枝叶摇动,梭梭作响,片刻后,大树说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看好了。”
唐章一扬下巴,示意拿来。
大树没有动,垂下眼睛。
过了一会,大树说道:“我们该怎么办?”
大树什么都没展示,但唐章认为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个东西——应该是一个女人的躯壳!
比如说,香神留了一个备用身体,让大树保管。
只有香神的备用身体,才能回答唐章的提问,并且让大树不敢拿出来。
大树保管着香神的备用身体,那么分魂的备用身体在哪?
唐章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地变冷,试着挤出个笑,却根本挤不出来。
这棵烂树,有一半概率在故弄玄虚,但也有一半概率在说真话。
但这很正常,分魂的善意并不绝对可靠。
所谓兄弟情谊,就像薛定谔的猫,在打开盒子之前,永远无法确定好歹。
有一半概率分魂在补偿本尊,也有一半概率分魂在安排复活用的备胎。
有一半概率大树说了真话,也有一半概率大树随意瞎编的。
唐章没有震惊或恐惧,也没有失态妄语。
小孩子眼里黑白分明,女人眼里你死我活。
成年男人的世界里,没有黑白分明的朋友,也没有逢凶化吉的公主光环,只有遍地杀机,薛定谔式的兄弟,不确定的道路。
人生路,乍一看,横竖都要死,试探着走下去,三分运气在前,七分胆大心细在后,放手一搏,或许有一线生机。
但夜路走得多了, 1/2+1/4+1/8+1/16……≈1,人皆有一死。
所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心怀侥幸时,英雄也会软弱地瞻前顾后。明了死亡的必然结局后,懦夫也会硬撑着,给自己挣一点体面。
唐章做出一个决策:直接假设分魂不怀好意。
作最坏的打算后,唐章心头的重担反而消散,他下意识地小声嘀咕:“生死看淡,不坠家风。”
“什么?朋友。”大树问道。
唐章回过神,淡淡地一笑,举起手中的金块,说道:“不管怎样,眼前的生活不能乱,更不能放弃。我们肯定先为自己活着,但我们也介意为朋友活着,也不介意替朋友去死。但怎么活,怎么死,还是要我们说了算。”
沙沙沙,大树抖着叶子,赞叹道:“你说得很美,我很欣赏。说说金币吧,你要什么纯度,什么样式?”
试探和谈判结束,双方达成共识,结成了初步的盟友关系。并且开始实质性合作:制作金币。
唐章把手里的金块也递过去,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懂炼金术?”
树叶分开,细长的枝条垂下,抓走那些金矿石。
以前分魂和唐章打交道时,就制作过金币,款式版型都有,只是后来运输不能,也就都熔炼用掉了。
如今唐章想要,大树只需要重操旧业罢了。
大树道:“懂得一些,主要是简单——外界是质能转换级的能量风暴,稍微截取一点,就能淬炼金币。就像小孩子玩泥巴,捏得多了就熟练了。”
“这么厉害?超高魔环境呢……我要双鹰币。”
“双鹰币怎么解释……还是枫叶币吧。”
“都行。”
唐章只看到上方传来刺眼的光芒,大树也微微抖动。
片刻后,大树收回手臂,手掌摊放着两枚金币。
“你想想办法,弄一个联系方式,最好另外准备一个传送门。”唐章眨眨眼,“你懂得,仅有一种联系方式,太不保险。”
“我会认真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