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岳栋,还是个半大孩子,骑在马上东张西望,远处葱茏的青山,蓝天漂浮的白云,路边的花草树木,星罗棋布的田园村舍,似乎他的天地一下子扩大了,见到什么都好奇,都喜欢刨根问底,求知欲极强。
但父亲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岳栋有点怕他,所以有什么他就缠着堂叔问。
岳涛所以被推举参加回访,一方面是武功好,更重要的是他常年在武汉,长沙,南昌,杭州等地做生意,江湖经验十分丰富,跟着他外出,不会吃亏。
而且他与岳栋十分投缘,他很喜欢这个既踏实又有灵性的堂侄,所以有问必答,有时还主动讲些江湖见闻,一路上说说笑笑,颇不寂寞。
虽然已到处暑季节,秋老虎还是闷热难当,所以他们每天下午早早投店,洗漱歇凉,第二天天不亮即起,乘早晨清凉些多赶路。
在途中遇到县城或大一些的乡镇,也会稍做停留,岳涛多关注市场行情,父子俩则到药市,药店看看药材情况。
离家的第三天申时初刻来到德安县,岳涛选了大街上的悦来客栈。三人把马直接拉到马棚,看着给马饮上水,喂上草料,才到客房洗漱自己。
在客房稍事休息后,岳涛说:“隔壁就是一家大药铺,要不要去看看。”
岳浚点头称去,三人出了店门岳浚才注意到,门的左侧就是刚才拉马进的车马大门,右侧就是三开间的大药店。
进入药店只见窗明几净,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药香味,岳浚点点头,觉得这家经营得不错,至少没有那种虫子做窝,发霉腐败的气味。
再看柜台前堆放着几十匹布料绸缎和贴红纸的提篮,箱笼,很显然是下的聘礼,这本来是喜庆之事,但见柜台后站的两个人,哭丧着脸,满面愁容,不知为何。
岳浚道:“哪位是老板?”
其中一个人答道:“老板不在,如有要事,请过几天再来。”
岳涛说:“有大买卖也不做吗?”
那人道:“真对不起,老板家有大事处理,实在分不开身。”还用手指了指彩礼。
岳浚等只得退了出来,快出门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年轻女人的哭声。
三人在街上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感兴趣的事,天气又十分闷热,只好返回客栈休息。
晚饭时三人来到餐厅,此时已有多人在就餐,岳涛挑了一张不被注意的餐桌,三人坐下点菜要酒。
岳涛问侄子:“你看,这里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岳栋刚要站起,被岳涛示意坐着看,岳栋看了下轻声答道:“我没看出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你说的武林人氏。”岳涛点点头。
菜上来了,三人慢慢饮酒闲谈。邻桌食客的谈话,逐渐引起三人的注意。从讲话内容看。似乎是几处乡镇村长,地保求县里办什么事,然后就诉苦闲谈。
一个人说道:“我们小刘庄在卧虎庄的西方三十里,现在我们那里的全部田地,都被卧虎庄的苟庄主连抢带骗地搞到手,就是给些钱,连地价的三分之一都没有。最可恨的是:刘老三在水塘边的六亩良田,不肯让给他,他竟然请黑道高手,到刘家挑衅刘氏父子,并把两人打成重伤,不久便先后去世。人们心里都清楚是卧虎庄干的,但是那个高手找不见了,抓不到把柄,谁也没办法,最后不但田地连房产都归了苟家,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又一个人道:“你们那里才归了卧虎庄,我们庄三年前就被卧虎庄全占了,村民都成了苟家的佃户,由于我们王庄离卧虎庄近,不到三里路。那个少庄主,人称花花太岁,隔三岔五地就来一趟,不知什么人碰到就倒霉。今年五月的一天,花花太岁苟德文,带着两个打手在我村闲逛。恰巧王有富出门办事,忘记了带上门,苟德文在门外看见有富女儿小芳在凉衣被,见她有几分姿色,便闯进门来调戏。小芳吓得花容失色,在院中四处躲避,两个打手也上前拦截,小芳终于被苟德文抱住,正要强行亲嘴,小芳高喊救命,王有富回来见状大怒,上前拉扯苟德文,因为用力过猛,把苟德文的马褂,撕了个大口子。苟德文此时不但不撒手,反而飞起一腿,踢到王有富的心口上,王有富应声倒地,大口吐血,小芳三岁丧母,由父亲一手养大,可以说是相依为命,见父状连连惊叫,这个毫无人性的苟德文,竟不顾王有富的死活,抱着小芳进入房间,就在她自己的床上,强奸了她。
王有富本来就急怒攻心,心口被踢造成致命伤,不几日便去世了,小芳也跟着上吊身亡,这一家算是灭了。
乡亲们帮忙安葬了父女,个个愤恨难平。其中有一个小伙子叫王勇,自小就喜欢小芳,他跑到县衙告状,要为王氏父女申冤,结果不但没告倒苟家,反而被苟家告他偷盗,衙役还在王勇家里,搜出了一些珠宝,坐实其罪,他反被抓进了大牢。
这样一来就没人再敢出头了,都是敢怒不敢言,你们说,这是什么世道,恶人真就没人管了吗?”
岳栋听到这里,气愤难忍,若不是叔叔制止,他几乎就要站起来拍桌子。叔叔示意他冷静下来,继续听。
“还是看看眼前的吧,”第三个人道:“你们说隔壁杏林药店的陈老板,在咱们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他的女儿陈丽珍,不但识文断字,知书达理而且自小就学会看病抓药,常帮父亲打理药店之事,尤其擅长妇科儿科,人又长得漂亮,那真是人见人爱。
陈老板本也是文人叫陈述,年轻时考举不中,便改学医,行医至今。他与斜对门付家交好,付家在本地是大大有名,在康熙三十八年付昊,付谦父子双进士,在全国都是一时美谈。
付谦官至长沙知府,一生清正廉明,辞官归里时两袖清风,接续祖业过起田园生活。他常与陈老板来往,并结成儿女亲家,付云鹏陈丽珍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早已心心相印,前几年付谦去世,其子付云鹏奉母艰难度日,陈老板也经常接济母子俩。
云鹏一表人才,很会读书,十四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人。明年是大比之年,母子俩商定去北京投大叔叔付杰,云鹏安排好母亲后,便可一心读书,迎接大考。
临行前两家讲妥,明年不论考不考中,都要回来迎亲。云鹏还请陈家代为照看祖屋,母子俩四月初便登程去京了。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半个多月前,苟德文冒着酷暑来县城,粮店查账,中了暑,被抬到杏林药店。陈家父女又是冷敷,又是针灸,又给灌药,总算把他救醒了,他一睁眼看到个女郎中开方抓药,而且人是那么温柔美丽,又有高贵的气质,他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弄得丽珍很不好意思,退回了里屋。
苟德文回到粮店,得知陈丽珍是付家媳妇,一时也不敢妄想。但他无论白天黑夜,脑子里都是陈丽珍的倩影,甚至有些茶不思饭不想,日渐消瘦,苟庄主知道后,一开始也一筹莫展,再详细打听后,原来付家已经没落,人也搬走了,尚未拜堂,这就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他亲自出马,先到杏林药店看看,了解一下女方的家境和未来儿媳的情况,他亲眼目睹了陈丽珍的仪容,他觉得应该千方百计,为儿子办成这桩婚事,这不单是门当户对的问题,更主要的是能把儿子拴住,以后不要在外面惹事生非。
苟庄主决心一下,便向陈家展开了婚姻攻势,首先是请本县知县刘大人为媒人,给足了面子,让陈家不好一口拒绝。
第二是用丰厚的聘礼百顷良田,千两黄金利诱陈家,
第三是让儿子在陈家装斯文,展现文武全才和一表人才,表达求婚诚意,第四威胁陈家,若不答应此门婚事,付云鹏就别想再回德安县,第五动用武力看住陈家,实在不行就抢亲。
现在彩礼送来了,药店的前后门各站了双岗,说是为了保护陈家和彩礼,实际上就是不让陈丽珍逃走。你们说这苟庄主厉害不厉害,既老谋深算,又霸道无比。本来陈老板也有些人脉,但怎么能斗得过县太爷和恶霸哪。这真叫人看着难过。”
第四个人插言道:“丽珍小姐死活不肯嫁给花花太岁,已经上过一次吊了,幸亏被家人发现救得早,不然就去了。”
陈老板对女儿说:“你爹我真没用,你也不能在自己家中自寻短见,要去苟家拚死。”说完一家人抱头痛哭。
“哎,像这仙女般的人物,也活不了几天了。”一桌人长吁短叹了一番。这边岳栋也跟着邻桌人的感情,气愤难平,恨不得马上把恶人打死,把女郎中救出来。
“刘老,您在县衙多年,一定知道一些卧虎庄的底细,他们凭什么如此强横霸道,到底有什么人撑腰,连县太爷都随便支使?”一个人发问道。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说:“这个事,说起来就话长了。”
一位老人站起来,向四周看了看,慢慢坐下轻声道:“这个卧虎庄庄主叫苟金熊,他就是本地人,原来的庄名叫熊苟村,他嫌这名字不好听,自得势之后才改名叫卧虎庄。他年轻的时候,不知从哪学了一身功夫,回到家里也无用武之地,后经人介绍,投到了安庆知府哈德利门下。起初只是给哈家看家护院,既累又没什么钱。
但,这个人非常有心计,他常在几位公子少爷面前,露几手武功,引得他们非常羡慕,要拜他为师,这事闹到老爷那里,就指派他做了教师爷。还引来几个同僚的孩子,让他教。这样一来不但轻松多了,而且待遇也高多了。
有一天深夜,哈德利的仇家来行刺,本来刺客都要得手了,哈德利被逼到屋角,只有招架之功,绝无还手之力,而且肩头还中了一剑,血洒全身,狼狈极了。正在闭目等死之际,恰此时苟金熊到了,不但救了哈德利一命,还把刺客生擒活拿,为哈家去了一大隐患。自此哈德利对苟金熊更加依重,让他当了安庆府的总捕快,对他是言听计从,引为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