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无声的掠过深空，迅速地靠近远方的蓝色星球。
这颗古老星球上大部分的海洋正笼罩在狂暴的灰色气旋下，只有靠近大陆的边缘才逐渐透出美丽的蔚蓝色，星球上黄色的沙漠已经全部消失殆尽，陆地表面覆盖着深沉幽暗的浓绿色，曾经的文明象征——城市，如今大多已变成杂乱刺眼的黑色废墟，稀疏地分布在草原和森林中。
一根洁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动全息投影地图，放大了星球，找到了陆地，在地表一片面积非常大的草原中心，标记着“A1704号样本——实时监测中”的黄色圆点上触动了一下。
随着动作，系统的合成人工语音响了起来。
“A1704号样本已持续监测3720小时，在7个小时前出现了符合要求的事态发展，目前有81%的几率发展为匹配性事件。”
纤细的手指再次轻轻划动，将屏幕分割成左右两边，调出两幅了完全不同的画面。
左半边的光屏显示出一个奄奄一息，浑身伤痕和泥泞，拖着损毁机械下肢慢慢往前爬的成年男人。
人工智能没有感情起伏的声音在屏幕中响起：“比克.陈，原灰烬之城贫民窟掮客，业余贩卖人口和毒品，在20小时前因偷盗被追杀逃入荒野，下肢高度机械化改造，现装备着低强度声波类武器和标准辅助智脑，目前体征为辐射过量，失血，失能，饥饿，如无外力介入预计剩余生存时间8-12小时。”
右半边的屏幕中则是一队身着破烂旧衣，手持自制弓箭和简陋火药武器的荒野狩猎小队，队伍中央有一个被紧密保护着的黑发男孩。
人工智能语音继续解释：“原，第A1704号观测样本，二十四小时前到达生理年龄十岁，获得该村落成年资格，进化能力为战斗领域第一能级、灵能领域第三能级，属于极为罕见的次级自生完美进化体。”
纤细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观察，这个男孩看上去明显不同于普通的荒野人，荒野里的居民因为辐射影响，往往在身体各种部位上长着或大或小的古怪瘤子，而且基本都是皮肤粗糙、牙齿焦黄。
而这个被狩猎小队保护在中间的男孩，虽然有些瘦，但看上去健康而白皙。
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男孩，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拉克西丝，给我看A1704号样本的实时画面。”
“好的，苏梨研究员。”
全息屏闪烁着，画面上的狩猎小队被迅速放大，连他们说话的声音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快点！黑尼大叔、山特、还有你，笨鲁卡，你们平时就这么打猎的呀？灰额姐，他们平时是不是都在偷懒，打猎全靠着你啊？”
那个看上去十岁左右，跑得满头都是汗水的黑发男孩第一个悬浮着飘上了高高的岩壁，他欢快地闹腾着，弯下腰随手就拿起地上的小泥块轻轻砸向下面的伙伴们。
在他的下方，陡峭地岩壁上，另外四五个人正一边往上爬一边无可奈何地互相苦笑。
队伍最前方是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扎着灰辫子的女人，她用手指攀附着岩壁地凸起，抬头开口说道：“原，这是你第一次出来打猎，出发前就教过你了，要节省体力，要保持安静，我们狩猎时追踪着猎物跑一两天是很平常的事，要都像你这样，哪里打得到猎物？”
她说着躲开男孩扔下来的泥巴，双腿发力蹬在岩壁上敏捷的纵跃几下，如一只麋鹿般翻身上了岩顶，然后第一时间警惕的四处张望。
男孩做个鬼脸，把手里剩下的泥巴块随手揉碎了撒掉，然后拍拍手站起身：
“嘻嘻，没事的了，灰额姐，有猎物过来我第一个就能发现，你放心吧！”
“而且我一点也不累啊，以后我要当草原上最厉害的猎手！”
“哈哈，我们小原子现在就是最厉害的猎手，不过你不是一直在跟阿普师傅学认字，前几天才说要做草原里最有学问的老师吗？”
说话的是一个刚翻身纵上岩壁的大汉，他背着枪托都朽坏的旧时代单发步枪，咧着嘴对男孩哈哈笑着，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黄牙。
“都快点，别磨磨蹭蹭的。”他说完话，低头踢了块石头下去。
岩壁下方还剩下的三个猎人，此时都不再节省体力，一个个如同岩羊般在岩壁上飞跃，几个呼吸间就全爬上了岩顶，然后很自然地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前进阵型。
被叫做灰额的年轻女猎人走在最前，她身后是那个满口黄牙名叫鲁卡的大汉。
队伍左边是个穿着破洞帆布裤子，手拿钢筋标枪的小个子男人，右边是个五十多岁的，穿着破皮衣的秃顶老头，手持一副架着竹箭的陈旧金属复合弩。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一个黄发杂乱如同鸡窝的年轻小伙子，他嘴唇两边各有一道狰狞的旧疤痕，手中倒握着一把磨得雪亮的旧军刀，一直沉默着没说过话，正警惕地向四处张望。
所有人都上了岩顶，狩猎小队很自然地在将黑发男孩保护在了中间，准备继续前进。
还没走几步，小男孩黑漆漆的眼睛调皮的转了转，突然说了声：“我先看看有没有猎物。”
话没说完就猛地跳起来，整个人向上飘去，竟然悬浮着飞上了天空。
但走在队伍前方的灰额鼻翼抽动了几下，一个闪身就直接冲进队伍中央，一把拎住小男孩的脚踝，将他从空中拖了下来。
男孩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就不再反抗，而是顺势趴在了灰额的背上。
所有人立刻都伏低了身子四处张望，秃顶老头转过头，对着灰额挑了挑眉毛。
灰额一手托住背后的男孩，一手放在胸前比划了几下，黒尼点点头，对着队伍后面招了招手。
黄发小伙立刻向前跟上秃顶老头，两人安静地移动脚步，一晃眼就无声地消失在半人高的草丛里。
男孩趴在灰额身上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灰额姐，什么情况？”
灰额低声回答：“原，别说话，是血腥味，很淡，逆风向1000米左右。”
男孩两眼冒光，兴奋地一下从灰额背上翻下来，他学着大家一样伏低身体，转手摸了摸小腿，一把雪亮的小匕首出现在手上，同时使劲的抽吸着鼻子闻了闻空气，努力做出一副老猎人的模样。
鲁卡转头，看见小男孩的动作，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男孩毫不客气地对着鲁卡翻了一个白眼，做了个鬼脸，然后不理他的无声取笑，继续静静地趴在草丛里等候。
剩下的四个人没有等多久，不一会草丛就悉悉索索地摇摆了一下，秃顶老头和黄发小伙钻了出来。
灰额没再打手势，她压低声音问道：“黒尼，克里，什么情况？”
被叫做黒尼的秃顶老头使劲喘了几口粗气，等到呼吸稍微平缓了些才说道：“是个城里的男人，晕过去了，腿是改造了的，看上去还没死透，身上应该有点值钱的东西。”
一起回来的那个被叫做克里的黄头发少年点了点头，他张开嘴咿呀了几下，露出了满嘴的伤痕，竟是没有舌头。
鲁卡咧嘴嘿嘿笑了起来，他撇了眼自己身边那个手拿标枪的小个子男人，眼神在他那条满是洞的帆布裤子上转了转，转过头，低身对灰额说道：“我过去宰了，上次裤子分给山特，老子眼馋很久了。”
说着他舔舔嘴唇，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瞟了一眼男孩：“衣服扒了，人肉我们不要，卖给沼泽里的部落去。”
山特没说话，只把手里的标枪扬了扬，点了点头。
灰额犹豫了一下，她看了看小男孩，转身问秃老头黒尼：“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黒尼伸出舌头在干裂的嘴唇上舔了舔：“没其他人了，看痕迹，是这家伙的铁疙瘩腿没电，爬了挺远累昏过去了，我一个人过去就能宰了！”
听他这么说，?连男孩都眨巴着眼睛，兴奋地看着灰额，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灰额想了想，也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她点点头，对黒尼和克里说道：“你们再过去一趟，把那家伙身上金属的东西全卸了，不过先留着活口。”
两人点点头，再次转身消失在草丛里。
小男孩立刻跳了起来准备跟上去，灰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回来：“原子，先别忙。”
被叫做原子的小男孩使劲甩着胳膊：“灰额姐，我们也过去，快点，快！”
灰额却不放手，她将男孩拉到自己身前，很认真地告诫道：“原子，记得一会有什么不对你就跑，一直跑回村子千万别回来！”
小男孩扁扁嘴：“一个快死了的残废，能有什么危险？”
灰额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可她心里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于是开口解释说道：“城里人的那些机器稀奇古怪的，阿普师傅说他们能把枪和炸弹藏在身体里面，总之你要小心！”
也许是听到阿普师傅的名字，男孩立刻就乖巧了不少，他点点头：“知道了灰额姐，有危险我就一直跑，跑回村子找人来救你们。”
“是别回来！你再带人来也是送死！”灰额语气严厉。
“好了好了，我一定不会回来，我们快过去吧……”
小男孩敷衍着，又拉起灰额的手，低头就往草丛里钻去。
他们顺着草根缠绕出来的记号，不一会就看见了秃头黒尼和黄头发克，还有那个躺在地上满身泥泞的城里人。
被当做猎物的城里人已经醒过来了，身上有不少新鲜的血迹，正鼻青脸肿地靠在一颗大枯树下喘息着。
他的合金下肢已经被石头砸的稀烂，身子下面拖着些电线和散碎零件，上半身的衣物在克里的手里，只剩下大腿末端快被撕扯成布条的烂裤子，勉勉强强遮着要害。
灰额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枯树根上的黒尼，黒尼摸摸秃顶，懒洋洋地摇摇头，示意没有危险。
看到黒尼的动作，小男孩原立刻跳出来冲了上去，目标是老头对面的克里，黄发少年手里有一把造型怪异、从没见过的短小武器。
克里扬着手，躲了一下，却不料武器被另一旁的山特劈手夺了过去。
山特把那把武器挂在标枪上，举得高高的，用手死死按着小男孩的头，不让他飘起来，开口笑到：“去、去、去，这个是声波武器，可不是小孩子能玩的。”
鲁卡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咧起嘴，笑着喊了一声：“小原子，来看看这是啥？”
男孩转过头，只见鲁卡笑嘻嘻地从一堆破烂里面用手指挑出块银光灿烂的男士手表来，他立刻两眼放光地凑了过去，欢蹦乱跳地接过了这个新玩具。
他把手表在小手腕上比划了几下，可惜表带太宽，他带不上，于是就翻来覆去地胡乱按着，一下子就按到了表盘侧面金色的小按钮。
滴答一声。
一束蓝色的光线从表盘上投射在空气中，组成一块小小的光幕，上面出现了个四五岁的金发小女孩，她穿着一身丝绸的蓝色长裙，头上扎着大大的蝴蝶结，漂亮得仿佛刚刚来到人间的小天使。
女孩满手沾满奶油，正勉强地抬着个快要倒了的奶油蛋糕，上面密密麻麻叠了一层又一层的糖果，还有几根点燃的蜡烛。她怯生生的抬头，看向上方说了句话：“爸爸，这是我做的，送给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又是滴答一声。
表盘上闪动了一下，影像消失了。
小男孩呆了一下，眨眨眼睛，下意识的又按了一下表盘侧面的金色小按钮。
小女孩的影像再次出现，同样的画面又播放了一次。
小男孩呆呆地看着，最后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小女孩手里的蛋糕，咽了一口口水，又按了一次。
其它人趁着小男孩沉迷于新玩具，已经把东西都打扫了一遍。
山特已经反手把那把武器挂在了裤腰上，他弯腰挑拣着地上搜刮出来的东西，先拿起了一个钱包，打开抖了抖，里面掉出些些零零散散的钞票
“嘿，还好有点钱，还有些药呢。”
“灰烬之城的货币。”
这家伙跑的挺远啊。”他把钱包递给了走过来的灰额。
灰额接过钱包也看了看，除了钞票，里面并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她又低下头用脚扒拉了几下剩下的东西，那里有一块用光了的能量电池、一把折叠刀和一些粉状、胶囊状的药品、还有一个装在盒子里的注射针剂，几乎被砸扁的水壶、已经空了的烟盒和被克里砸坏的折叠屏幕。
灰额随手把钱包甩开，弯腰拾起折叠屏幕看了看，她以前跟城市人打过交道，知道这是标准智脑。
黄头发克里此时已经把城里人被砸断了一半的下肢和零零散散的金属碎片搜集了过来，他将东西堆在一起，咿呀了几句。
秃顶老头黒尼在旁边解释道：“打了一顿，一直没开口，只会说别杀我，别吃我。”
他呸的吐了一口痰吐向树下奄奄一息的男人，大声说：“当我们是沼泽里那群畜生呢？我们村子可不兴吃人肉。”
枯树下的男人勉强抬了抬眼皮，垂着头不敢说话。
灰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她看了一眼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鲁卡，老规矩，宰了把血放掉当诱饵，明天搞不好能猎两头狮子回去。”
听见这话，树下的男人立刻挣扎着抬起头：“别，别，我有钱，我还有好多东西藏起来了。”
灰额鄙夷地一笑，她挥挥手示意鲁卡赶紧下手，鲁卡咧着嘴递给男人一个狰狞的笑容，解下背后的破枪，掉转过枪托走了过去。
“鲁卡哥，等等！”
小男孩突然叫住鲁卡，他跑过来用手拉住灰额兽皮衣的下摆，扬起手里的银色手表：“灰额姐，他有个女儿呢！”
“哈哈，小原子想抢个小媳妇回去？”鲁卡停住脚步打趣道。
灰额瞪了眼咧着嘴傻笑的鲁卡，转过头认真的对男孩问道：“小原子，狩猎第一课是怎么教的？”
原低下头，有些不满的回答：“草原上的一切都是猎物。”
“然后呢？”灰额继续问道。
“不要相信村子以外的任何人，尤其是城里人。”
原说完这句立刻抢着说了下一句：“可是阿普爷爷当年也是被村子救回去的城里人，大家都知道！”
灰额无可奈何，她轻轻揪了下小男孩的耳朵：“阿普老师能一样吗？再说是他教的不要相信城里人。”
“可如果没有救阿普爷爷，三年前爸爸就病死了！”小男孩继续倔强的说道。
灰额沉默了一下，转头看看狩猎小队的伙伴们，鲁卡一如既然的咧着满口黄牙满不在乎地笑着，哑巴克里拨弄着那堆零件自然也不会说话，而秃顶老头黒尼则摇摇头做了个杀掉的手势，山特很干脆的甩了下标枪直接就向着树底的男人走过去，同时说道：
“原还是小孩子，懂个啥？这家伙留在这也是死，村子在哪里我们不能让外人知道。”
“等等。”
灰额叫住山特，她看了看地下的药品犹豫了一下，转过身走到树下，蹲在男人身边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问道。
“最后一个机会，你是谁？干啥的。”
男人勉强抬起头，撑开肿胀的眼皮看了看自己那堆被搜刮出来的东西，然后说道：“我是灰烬之城的，咳咳，安尼，是药品销售员，我从灰烬之城送货到索南，迷路了。”
“靠，你还装！”
山特的钢筋标枪直接就砸在男人大腿的伤口上：“销售员带着声波武器，你耍谁呢？”
“啊……别，别！我是走私的，走私药品的！”我被人黑吃黑打伤了逃过来的。”
自称安尼的男人立刻改口。
灰额犹豫了一下抬起头看了看大家，只见几个伙伴的都表情严肃的看着自己，更不用说原一直用双手攥着银表，眼睛里全是恳求。
荒野里最有价值的不是食物，而是药品，尤其是能说清楚功效的药品，现在堆在旁边的药品如果弄清楚作用，将来很可能救下两三个村民，更不用说这个城里人可能弄得到更多的药品。
安尼从面前这个女人的犹豫中感觉到了生存的希望，他努力张大被打掉几颗牙的嘴漏风着说道：“求求你们，别杀我，我藏了一批货离这里不远，有武器，有吃的，还有药，如果你们要钱也行，我有很多钱。”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男孩，恳求道：“我还有个女儿在等我回家，我不是坏人，求求你了！”
原看了看灰额，但不敢说话，他知道平时调皮可以，遇到大事情必须听灰额姐的，这也是阿普爷爷一再交代的，因为灰额姐和城里人打过好几次交道，换回过不少东西，也曾被打伤逃回来过，这件事情只能听她怎么决定。
灰额感受到了压力，她考虑了一下对黄头发哑巴说：“克里，把那些药拿过来。”
黄头发少年咿呀着应了一声，拿着带血的黑色外套把药品包了过来放在灰额脚下。
灰额踢了踢安尼残破的机械下肢：“都是什么药，说说。”
“这个，这个粉末是强效抗生素、胶囊是兴|奋|剂、针剂是……”
安尼抬起头，声音小了下去，他眼里有些犹豫和不情愿，但还是说道：“针剂是基础进化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