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没有回答。
不久之后,她就离开了涅拉代议长的办公室,她离开前没有留下答案,因为聪明的少女知道,涅拉代议长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
她能隐约感觉到深锚计划背后汹涌的波澜,从小到大无比熟悉的星城在此刻突然露出了陌生的一面,这一幕幕,似乎在地表人类上千年的争斗历史里曾经无数次的发生过。
离开一段距离后,少女没有马上离开,她悬浮在静海边缘的天空中,出神的看着微澜的海面,几头灰色的海豚相互追逐着跃出水面,在人造阳光下溅射出彩虹色的水花,数十只白色的海鸥跟随着海豚,等待着捕捉被惊吓的鱼群,
这样的景色,在不远处那颗蓝色的星球上,曾经到处都是,少女回忆着那些存储在拉克西丝那里的古老影像,眼光投向静海中央菱形的高塔。
苏梨没有想过去问父亲,在诺亚星城里,拉克西丝监视着一切,拉克西丝也见证着一切,作为星城最高级权限的拥有者之一,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自己的父亲一定已经第一时间知道了。
但他会怎么说呢?永远睿智而冷静的父亲一定只会说:“苏梨,感情是一切烦恼的根源,涅拉所做的事,是因为你产生了多余的感情。”
想到这里,苏梨微笑了一下,父亲从来不会有这些烦恼,他的心思永远只有研究和实验,涅拉代议长的小小心思,也许根本不会被父亲放在心上吧。
于是少女扬起头,迎着人造的阳光,向着头顶上方的城市飞去。
那一天,从涅拉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苏梨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她仅仅是很正常地上线向团队成员们道歉,然后微笑着听苏原吹嘘了一会大战如何精彩,自己怎么英勇,队伍们配合得又是如何紧密无间。
当然,这个过程中少不了互相的打趣和笑骂,但就算最苛刻的米罗,也罕见地对苏原在战斗中英勇地行为表示了认可。
接下来的几天,在苏原的强烈要求下,团队又组织了几次模拟战斗训练,在训练中任务有时成功有时失败,失败的原因大多是因为苏原变着法子尝试各种异想天开的战术和武器应用,对此苏梨之外的三人偶尔也会有些怨言,但实际上对苏原胡闹的容忍度却提高了很多。
不过苏原拉着团队把模拟战斗当游戏玩的好日子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苏梨开始要求他在战斗系统中向别的团队成员学习更多的专业技能。
“战斗不能仅仅靠天赋,虽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走上战场,但是……”
说到这里,她没有再继续下去,但苏原已经明白了少女的好意。
他正式开始学习的第一门课程就是战斗指挥,虽然苏梨自己的临战经验也算丰富,但她却可以让拉克西丝给苏原准备全套的战斗指挥理论体系,让苏原以指挥官的身份亲自在模拟战场中实践。
“你一定要努力,不然指挥失误,我就牺牲了。”
苏梨微笑着鼓励他,然后亲自担任并不擅长的火力突击、战场侦测之类的战斗位置。
于是短短几周实践,少年的战场指挥技术突飞猛进,但作为新手,他也总是免不了犯错误的时候,幸运的是苏梨虽然不是专业战斗人员,却每次都能以完美进化体的超强实力生生将战局扭转回来,只是免不了多次重伤。
内疚的苏原只好加倍努力,将几十万字的星城战斗指挥操典和实战案例背的滚瓜烂熟。
虽然苏梨已经尽量抽出时间,但战场指挥并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够精通的,所以苏原开始同时向其他的团队同伴学习。
接下来是狙击,这一次苏原的老师是雪莱。
冷冰冰的短发少女不仅仅是狙击专家,同时还是隐蔽和侦查的好手,她的训练方式是先让苏原进行大量的实弹射击,在固定和移动靶的准确率都合格之后,又进一步地进行对抗训练,条件很简单——只要苏原让她开了第二枪,就算毕业了。
这段训练苏原可以说是苦不堪言,他常常趴在地上潜伏上几个小时,一不小心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瞬间就化作白光消失。
又或者是他好不容易发现了雪莱的踪迹,却发现那是个精心设计的诱饵或者诡雷。
而每次对抗训练失败,雪莱都会认真指出他的错误,苏原也在不断的进步,同样的错误从来不会再犯第二次。
就这样在几百次的“死亡”中,苏原终于能够捕捉到雪莱真实的踪迹,成功的将手里的狙击枪打响,可他依然没能成功地击中雪莱一次,因为雪莱对于危险有异于常人的直觉。
这种直觉不仅来源于雪莱在精神系感知领域的进化,更是一种由修炼产生的心灵洞察。
雪莱教他静坐、冥想、放空心灵,将所有的内心杂念摒弃,仅仅这一个任务,苏原就尝试了好几个月,当他第一次专注于自己的内心,让外面的真实世界在感知中消失时,另一个世界在他内心中诞生了。
这是个空灵的世界,如同平静的湖面,外界的一切如同湖面上星空的倒影投射在心灵中。
雪莱说这是地表世界几百年前的就已经失传的技能,普通人也可以学会,叫做心流。
在心流状态中,仅仅是远方目光的投射,也能让苏原在心湖中产生涟漪,而雪莱的境界则更高的多,她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的心灵,将所有的注意力在一瞬间集中在狙击镜中的目标要害上。
在那一刻,她百发百中。
苏原对心流的状态非常感兴趣,甚至着迷于寻找这种难以寻找的感觉,但遗憾的是他并不能像雪莱一样随时随地进入,更别说在这种状态下开枪射击了。
雪莱解释说,这是因为他的内心不够平静,如果不能够在心中放空一切融入整个世界,那就需要去寻找到让世界融入自己心灵的方式,在古老的地表世界中,这叫做修行,而她自己也还在修行的路上。
深入自己的心灵是个漫长的过程,所以苏原又开始学习急救和医疗,一开始苏原是抗拒的,他想摆脱卢克给他起的“医疗兵”外号已经很久了,但苏梨一句话就让他心甘情愿的同意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一起参加实战,我受了重伤,旁边只有你一个人怎么办?”
苏原无法回答,只好乖乖听话。
这一项技能不需要在模拟战斗系统中学习,作为星城基因研究所超进化研究室的负责人,苏梨对于医疗技能的掌握是专家级的,虽然苏原不能离开房间,但却苏梨可以将大量的手术器械和3D仿真模拟试验台挪过来,几乎是手把手的教授苏原相关的知识。
由于没有伤员可以练手,苏原在这一门课程上仅仅掌握了大量的理论知识,甚至还掌握了一些初等级的基因药剂配置和基因修复手术的操作方法。
出乎意料的是,对于这一切,拉克西丝并没有阻止。
米罗也成为了苏原的老师,他教给苏原的是战机驾驶和战场侦查,在这方面苏原有足够的天赋,短短一周时间内他就能在模拟系统中驾驶着垂直起降战机做出各种危险动作,让一向爱讽刺他的米罗也无话可说。
最后,一直兴致勃勃等着将苏原操练一番的是卢克,他教授的不是外挂骨骼装甲的应用,而是真正擅长的部分——格斗。
卢克是星城战斗人员中较为少见的三阶躯体强化,不但身体强悍到变态,在近身格斗方面也是专家级水平。
他从标准动作开始,到各种发力技巧、击打部位、呼吸节奏、抗击打训练、体能控制、到用于实战的关节技、投技、格斗术、贴身搏击、近身冷兵器的使用,整整半年多的时间,苏原一直沉溺在各式各样的虚拟格斗中。
当然,从始至终,与卢克的对抗训练他从来没赢过,但面对同样只有二阶躯体强化的米罗,他已经能够坚持不少个回合了。
苏原最喜欢的武器仍然是剑,只不过由高频振动细剑变成了一米多长的宽剑,在战斗风格上他也开始被卢克所影响,变得粗犷而凶悍。
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悄悄的流过,这一年,莽撞随性的少年渐渐的变得沉稳,高强度的身体训练让他的个头又拔高了一截,现在他的身材不再瘦削,而是显得挺拔健硕。
心灵的修炼使得他多了一种沉静的气质,在独处的时候,他不会再沉溺于孤单之中,那些各式各样的村民雕像被他收藏了起来,往事以另一种形式留驻在了他的心灵深处。
改变还悄悄发生在其他的方面,那种莫名的呼唤,在苏原的内心深处越来越清晰,就仿佛在星城的某个地方,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存在与他建立了隐隐的联系,像是相互召唤,又像是彼此呼应,偶尔感觉清晰时,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存在模糊的位置。
而随着这种感觉一天天的明显,他的精神力似乎也在明显的恢复。
现在他已经能在很近的距离内用灵能推动金属螺丝钉轻轻的移动一小段距离,苏梨和拉克西丝都认为这是良好的开始,并鼓励他进一步锻炼并寻找精神力恢复的方法。
一年后,苏原终于形成了属于自己的战斗方式,各种埋雷、隐匿、诱饵、潜伏、暗杀、狙击与反狙击,追踪与极限反杀、互相耗尽能量和补给后消耗战……
除了雪莱,卢克和米罗都不得不承认,如果将苏原和他们单独扔到荒野中进行生死搏杀,那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很可能不是自己。
平静的日子终于会结束的,不知不觉中,苏原已经十八岁了,初来时宽阔无比的巨大房间,不知不觉似乎已经变得狭窄。
在被囚禁了七年多之后的某一天。
拉克西丝通知他,可以作为星城联军的一份子参与团队战斗模拟系统的第一次极限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