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空对着自己哂笑,强制让自己移开视线,拉起被子把自己埋进去,几分钟不到又闷得钻出来,对着静默到死寂的空气怒目而视,跳下床拉出纸箱,把那张合照从相框里抽出来塞进了随身的行李。
真是疯了。
唾弃自己被照片扰乱心神的优柔寡断,警告着自己的拖泥带水,一边暗示自己那不过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一边告诫自己不能一刀两断是个危险的信号,很难说不会在下一秒就跌进顾影自怜的境地中去。
真是疯了。
她想自己的确不能在华夏国呆下去了。可是没关系,没关系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很快就好了,她就快要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
M国的斐济群岛是个很令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当年和陆珉就曾经来过一次。
隔壁洋洋吹过来的湿润暖风赠予这片群岛美丽的珊瑚礁和多彩的热带鱼。
阳光明媚,沙滩细软,每个人都放慢自己的脚步与温柔的时光缱绻相恋,每个人都悄声细语地感谢这片净土的恩赐,哪怕是秋天。
苏晴空几乎是在瞬间就爱上了这里,爱着当地人鲜艳的着装,爱着他们额角大朵的红花,爱着他们粗犷却不失风情的歌声,爱着在这里宛若世外桃源般的每分每秒。
深吸一口咸腥却不呛人的湿润海风,赤着足在沙滩上印下一长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海水翻着白花花的波浪冲过来没过自己的脚面,踩过的痕迹就变得像是刚蠕动着爬过一条大虫子。
踢起一片白沙,看着它们扬到空中再落下,偶尔也会捡拾起块脏兮兮的贝壳站到浅水里冲洗干净。
贝壳是白色的,小小的扇形表面镀着荧荧的冷光绿。我拈住边缘举起它,让阳光把薄薄的一小片穿透,漏下流光溢彩的颜色。
苏晴空照了很久很久,等它蓄满了足够的阳光就轻轻地放到嘴边对它念一句咒语,然后再递给身边的人,看着他有点嫌弃地接到手里再放到耳边。
她的咒语生效了,他听着海浪翻滚拍打礁石的声音轻笑,用唇语对自己说笨蛋。
举起手中的贝壳迎着阳光举过头顶,举了很久很久,直到阳光在里面多得快要溢出来。
对着它念了一句又一句咒语,也下意识地模仿他的动作把贝壳递到自己的耳边,听着里面的波涛声哗哗作响,与记忆中潮水翻滚的声音合为一线。
后来苏晴空也开始厌烦自己一个人不断重复的咒语游戏。百无聊赖之下开始和当地的孩子们打排球,也曾下潜到清澈得几乎可以看到底的深海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小鱼在我的周围绕来绕去。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摸,它们便在的指尖飞速地钻进珊瑚礁的孔洞。”
苏晴空坐过孩子们的小木船飘出几海里。船搁浅在孤岛的浅滩上,她们便排排坐在石头上唱着不成语调的歌等着涨潮。
等船可以开起来的时候再跑到荒无人烟的海岸线的另一端,坐在船头把脚伸进黑得望不到底的海水里拍出白花花的水沫。
水冰入骨,沁凉又惬意,苏晴空假装得意忘形地撩起水来泼他们,然后在他们嗷嗷叫着躲避的时候被海水推过来的水母蛰了脚。
“I'm fne。 ”
苏晴空反过来安慰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紧张的胖老板,把药瓶子从他手里抢过来,呲牙咧嘴地告诉他不要担心,她一个人能搞定。
苏晴空不知道那只水母的毒性有多大,总之脚面肿得白白胖胖地像一个球,后来挺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好好走路,只能偶尔一瘸拐地踱到沙滩上坐在椰子树下的半截枯木上看着游人闲庭信步。
胖老板的儿子常常嬉皮笑脸地跑过来递给她一块化得黏糊糊的糖邀苏晴空去玩,苏晴空揉着自己肿胀酸痛的脚对他示意。
他扮了个扭曲的鬼脸笑着跑走,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在空气里甩来甩去,像是一块值得张扬炫耀的战旗,可神气了。
苏晴空盯着他活泼的身影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当年头上正随风扭动的椰子会不会掉到自己的头上,想着不远处那群吵闹年轻,人的水球会不会被打进水里,想着夹着滑水板的瘦高小伙儿会不会被涨潮时的浪头掀翻,想着午饭是不是吃得太油腻,想着晚饭后怎么教胖老板的儿子说汉语。
林林总总的琐事挤在一起,她却偶尔也会想起那一年的海边假日和自己一起坐在树下,帮她揉着扭伤的脚踝的陆珉。
此刻他的脸与苏晴空记忆中的完美重合在一起,苏晴空拼尽全力地仰头看他,略带掩饰却又不失贪婪地端详着这副自己心心念念的面孔,太久未见又骤然相遇,苏晴空惊喜得几欲落泪。
还好还好,他眉目依旧,眼神依旧,冷峻和疏离依旧,还是那个他,苏晴空记忆中熟悉的那个他。
“.....对不起!”
苏晴空很快回过神来道歉,头比往常的角度还要低上了几分。
异国他乡的偶遇看似很浪漫,毕竟同一个灵魂碰撞出新的火花对于久别重逢的人来讲仿佛是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贵礼物,慢慢拆开的过程就像重新认识了一生。
苏晴空过去从不排斥,甚至还记得几年前在陆珉出差的时候跑去吵他,梦想自己是个不谙世事流落民间的公主,然后和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演出点风情万种的戏码。
这种讲求几分缘分的事情总有点命中注定般的宿命感,有点恋爱梦的小女生都很沉迷。可是此情此景意外地突兀又尴尬,尤其是他胸前看起来醒目到刺眼的咖啡渍让她如坐针毡。
……
M国终归不是一个太浪漫的城市,它甚至肃穆得连可供周旋的舞台都没有,旧情复燃干柴烈火的戏码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循规蹈矩的问候和寒暄才更合时宜。窗外科隆大教堂浓重得有些狰狞的黑影逐渐迫近,简直快要浸到我身上来,压抑得令人想夺路而逃。
突然恨起这里,恨起这里的宁静,恨起这里的枯燥,恨起不作美的天气一至 少也要来一场恰到好处的大雨,给他一个 多停留哪怕半分钟的理由。
苏晴空紧紧攥着纸杯,饮料是滚烫的,握得久了手心红热得发痒,麻木的灼烧感直直爬进心里。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喝了一口来吞咽那些不知名的,即将喷涌而出的,仿佛要再次把她推向万劫不复境地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