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夷翻身上马,广袖一挥,牵起马绳。姜禾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马的右侧,人群熙攘。
伯夷看着前方,手上没动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姜禾见了好看的少年,说了这样不客气的话,心中一点怨气也没有:“伯公子可否告诉我,那天为什么让我去寻林大人?”
伯夷一听便拉了绳子,蹬了蹬马蹬,马便往前要去了。姜禾急忙追上去:“伯小公子!小公子!”那边故意拉了拉绳,马又慢了,这少年郎一只腿蹬着马蹄,另一只腿在外面晃荡着,荡啊荡,荡啊荡,却是面如冠玉,谦谦君子的正经样子,墨发垂垂。
姜禾跟在他身边瞧着他的侧脸英挺。而马背上,少年郎“咚咚”敲了敲马鞍,悠悠的问道:“我倒是想知道,是谁告诉你林大人会在这里出现的。”姜禾停了下来,不敢上前,因为她惊觉,他是这样的敏锐。
少年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扬了扬他的眉,拉紧马绳,“驾!”便往人少的方向去了。
姜禾在原地缩了缩手,看着空空的地,往回走着,在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走啊走,天渐渐暗了下来,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受了风寒,夜里,姜禾高烧起来,梦中说着胡话,汗水不断,脸红的发烫,她蜷成一团,低声唤着:“凉……凉。”
晨起她经过小阆苑,听见那里的女使正在闲谈。
“今早起来,我碰见了伯公子,那个眉眼和书里的公子写的是一样的……”另一个女使拍了拍她:“伯公子,一看就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将来娶了夫人,一定也是神仙眷侣。”有人嘟囔着嘴:“真是让人嫉妒,每每想起他将来要娶妻,我就恨不得把他装到屋里,一辈子不许见人。”那边嬉笑打闹起来:“美得你。”
姜禾听了,冷笑笑:“果真是好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毕竟这年头长得风流倜傥做着些腐坏的勾当的人,可不少呢!君不见这院子里的女使有多少是因为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又或者父亲嗜赌烂酒赔了所有家当把她们卖到这里来的,都是出身卑微的底层百姓,做了皇家的女使,勉强养活自己。她猛的一咳,长舒一口气,昨天夜里憋着的寒气总算出来了,连连打着哈欠,她要去厨房拿点姜汤喝。
众人皆知,她姜禾在府里可不是什么“善茬”。按照诸位女使和舞姬的说法,能被三殿下亲自赦免的宫奴,第一,长得必定妖媚惑众,不止男的要提防,女的也要提防啊,你看咱们三殿下那个女人见了流泪男人见了失魂的劲儿;第二,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在暗处发生,只是我们没有看到,所以不要让她老在三殿下面前出现,以防万一;第三:就算相处的时候看不出来,时间长了肯定显现出来本质啊!所以,要团结啊,诸位姐妹!咱们要打压她啊!我们清清白白仙人下凡一样的殿下昭佚,怎么可以被这种人污了身份,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所以上至管家下至每一个女使都亮出了他们牙齿,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不过很可惜,自从她入府以来,只见过三殿下一次,就是刚刚从宫里收拾出来谢恩的那一次,往后便再也没有被三殿下召见过,她依旧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样子,让众人心中既庆幸又略感失望,众所周知,在每天重复的事情里,梦想着与那些不要脸的狐媚子大骂乃至大打出手来保护心中高高在上的形象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最后搞得某些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咋还没被召见呢?!我们还等着长期抵制,看看热闹呢!但也只是小部分人,大部分有点姿色的女使见了她心中都不大痛快,你说她哪好?凭她瘦弱的身姿,跟不上队伍的步伐?哼!
“哗啦”厨房里面泼了一盆刚洗完菜的水,姜禾忙往后撤了撤。看着裙子下摆湿了一片,她仍旧厚着脸皮求着里面的人给一点姜汤喝,里面的大妈大爷最是仗义小辈的,见了名声不好的,心中也不高兴,挥挥手让她出去,她踌躇了一会儿出去了。
“啪啪。”两边的女使见了她,把窗户咯吱一声关了,她的风寒还是没好,脸色苍白,走在路中央好像人人喊打的老鼠,她站在院子里,心中感觉很是悲哀,为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们,为这样凭白无辜被人欺负的自己,然而抬起头,瞧见了一朵海棠微微开了,孱弱的垂着花蕊,到底还是笑了笑,她挽着裙摆的手忽松了,湿漉漉的拖在地上,世人都是这样喜欢误解别人,就像鄙夷她跳不好舞,她会跳舞,怎么不会跳呢?不然为何做了舞姬呢?
她脚尖点着地,背着手,裙摆微微飞扬起来,好像山麓中的烟云,踏着石板的声响,仿似轻微的鼓点,隐隐传来,从院子到长廊上,她轻快的踏着,哪里会不开心呢,脱了宫籍,入了府。
长廊上的拐角,墨发的少年郎同样面无表情经过后院,瞧见了,静静这样看了看,手不自觉的握住了那柄长剑,在她抬眼的那一瞬间,他拐过了拐角,脚步声,融进她的步调里,不见了。
几个月以前,她跪在地板上,擦着大殿的板砖,累的直不起腰来,忽有人通报有殿下经过此地,速速退让,她连忙把水桶提到后面,转过头,看见还有一块抹布放在外面,她瞧了瞧没人,又跑到幕帘外去拿。
“抬头。”一个声音传过来,非常陌生,从未听过。
“混账!都说了速速避让,你做什么呢!”一旁的宫伊拼命使着颜色,奈何她低着头看不到。
“殿下,这样的人不要污了您的眼睛,快随奴婢出去吧。”
那人挥了挥手,看着地上的人:“闭上眼,抬头。”皇子的容颜,不能直视。
姜禾闭起眼睛,抬起头,不知道这个殿下是哪一位。没人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什么声响都没有了,她睁开眼,瞧见飞奔进来的宫伊,羡慕嫉妒的神情:“你倒是走运,竟然三殿下亲自赦免了你一个宫奴。”
姜禾愣了愣,三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