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姜海华侧卧在营帐中，却始终难以入眠。这顶营帐是全军为数不多的营帐之一，只有少数高级军官才能分到一顶营帐，其他士兵都只能就地露宿。此时营地里极为安静，经过一天的行军，士兵们很是疲惫，但也只能露天而眠。而自己占着这营帐却不好好珍惜，这让姜海华不禁感到有些愧疚。不过好在他不用担心下雨的问题，否则可就麻烦了。
在攻下桐林城后，他便让孔冲和众首领率领盗匪约八千余人，率先前往枫林城进行围城；而自己则赶赴桦林城，亲自率领士兵和少部分盗匪共五千余人向枫林城进军，待两军会合后一同攻城。如今距离枫林城只有不到五天的路程了，姜海华却越发地不安起来。他知道枫林城将是他的第一场硬仗，而且也绝不是最后一场。一想到这里，他有时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干嘛不好好得当个城守，非要去造反不可。
马洪说过会给他援助，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在桐林城之战中功不可没，但仅仅这样可远远不够。而在离开桐林城时，马洪只丢下一句“我去运点东西，过几天回来，在我回来前不要贸然攻城”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姜海华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跑路了。
不过好在他还不是孤单一人，姜海华瞟了一眼正在油灯前研究地图的洪宇。不知哪来的风，使得油灯的焰火不时起舞，跳跃的灯光忽明忽暗，但洪宇却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聚精会神地盯着地图。每次在他睡下时，洪宇还在看地图，在他醒来后，洪宇还是在看地图，有时姜海华都不禁怀疑洪宇这些天里到底有没有睡觉。
姜海华随后不再多想，努力使自己入眠，毕竟明天还要继续行军呢。但过了良久，他依旧没有睡着。他睁开眼一看，果然洪宇依旧在盯着地图。也许我可以和他比比谁睡得更晚。但他迅速将这个无聊的想法压了下去。
“大战在即，你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姜海华忽然开口道。
洪宇终于回过头来，似乎惊讶于姜海华还没入眠。他沉思了一会后，说道：“胜算极小，枫林城不但守军数量多，而且分为内外城，易守难攻。就算我们能够侥幸取胜，恐怕也会损失惨重。”
“侥幸取胜吗？如果换做是别人我就以扰乱军心的罪名把他拖出去斩了。你有什么良策吗？”
“除了强攻，别无他法，但就凭我们现在的军队数目，能否攻下枫林城还是个未知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敌军主动出城迎战，但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没理由这么做。”洪宇说着摇了摇头。
“没理由吗？那我来给你说个理由。”姜海华说着便坐了起来，“南岭郡虽然素来盗匪猖狂，但鲜有城市遭到围攻，受罪的也多是周围的村镇。桐林城的沦陷从南邻郡建立以来还是第一次，我们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壮举。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城市遭到盗匪围攻就是城守无能的表现。再说了，盗匪再猖獗说白了也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只要派个一两千人出去，不管遇到哪伙盗匪都不是问题，还能上报个战功，岂不美哉？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出来的，只不过是出来多少人的问题罢了。”
“所以孔冲的那八千人其实是诱饵。”
“诱饵还谈不上，他们也得能打过那八千人才是。虽然我不指望孔冲能赢，但就算是八千头猪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杀完的。当然他能赢最好，赢不了也至少能为我们争取时间。我曾跟孔冲说好，当他抵达枫林城下时便派人来给我传信。如果他顺利的话，现在信使也差不多该到了。”
“如果我是对面的指挥官，我会选择在枫林城西南方的这片密林中进行伏击。”洪宇再次看向地图，“而现在这片密林距离我们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
“所以如果过了今晚信使还没到的话，我们可要加快行军了，兴许还能追上敌军呢。”
姜海华话音刚落，帐外的卫兵忽然进来了：“报告大人，钱子恒求见，说是有要事相报。”
“让他进来。”卫兵出去后，旋即便带着钱子恒进来了，和他同来的还有两个人，看样子似乎也是盗匪。
“钱子恒见过大人，深夜打扰大人休息，还望您不要怪罪。”钱子恒鞠躬道。
“无妨，反正我也睡不着。有什么事就说吧。”姜海华对钱子恒道，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两人身上。
“谢大人。是这样的，刚刚这两人在路过营地附近时被哨兵发现，哨兵以为是探子便将他们捉了来。”
“是探子的话审问后斩了就是，来找我干什么？难不成有什么重要情报？”
“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但在押送过程中被我碰上了。我认得他们，他们是孔冲手下的人。”闻言，姜海华和洪宇两人对视了一眼。随后姜海华对钱子恒说道：“你先回去吧，不过记得通知你的人，明天我们要提早行军。”
钱子恒顿了顿，随后应道：“是。”待他走了后，姜海华便问那两人道：“你们可是孔冲的手下？”
“是，我们是大当家的手下。”两人连连点头道。
“既然你们是孔冲的手下，为何又在这里？哦，我知道了。”忽然，姜海华厉声道，“告诉我，逃兵该如何处置！”虽然这样做可能会影响到周围士兵的休息，但这出戏他还是要演的。
“就地正法！”卫兵随即朗声道。
那两人闻言后大惊失色，其中一人连忙解释道：“大，大人，您，您误会了。我们不，不是什么逃兵。”另一人则不断在旁附和。
“既然不是逃兵，又为何在这里！据我所知，孔冲首领现在应该已经快到枫林城了吧。”
“大人您，您有所不知啊。本来我们行军得好好的，结果在途经一处密林时，突然四面八方窜出无数官军，打，打我们了个措手不及啊。”一人解释道。
“是啊，弟兄们都被冲散了，我们也是杀出了条血路，才跑了出来。这不，我们来给您报信了嘛。”另一人说的深情并茂，听得姜海华差点笑了出来。随后他瞟了洪宇一眼，后者也向他点了点头。
“哼！孔冲首领勇武无双，还有八千之众，怎么可能会被小小官军打败。定是你们为自己临阵脱逃找的借口，来人，把他们拖出去斩了！”
“大，大人冤枉啊！大人饶......”随后迅速进来几个卫兵将两人拖走，其中一个顺手将他们的嘴用布堵上了，免得他们四处喧哗。
待营帐安静下来后，洪宇才开口道：“看来孔冲败了，而且败得很彻底。”
“我说过吧，盗匪们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当务之急是赶紧追上敌军，可不能浪费了这个孔冲用命换来的机会啊。”姜海华轻笑道。
“大人是想赶往那片密林？”洪宇看着地图道。
“不然还能怎样？”
“赶往那片密林的话，先不论能否追上，就算追上了也很难全歼敌军。我认为不如前往这里以逸待劳。”洪宇说着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地方。姜海华下床凑近一看，只见洪宇指的地方是一小片平原，没有树林且地形平坦，位于那片密林和枫林城之间，这种地形在南岭郡极其少见。
“以逸待劳固然利于我军，但我军人数众多，就算连夜行军也未必能及时赶到那里。而且为何要选在这片平原？”
“不需全军出动，只需五百人，加上数十轻骑即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人此次出征是带上了几十匹战马的吧。”姜海华确实是带了几十匹战马。战马这种东西在南岭郡及其稀少，主要是因为南岭郡地形崎岖且丛林密布，并不适合骑兵作战，因此战马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他的这几十匹战马还是从一伙盗匪手中缴获的，那伙盗匪从一队马商那里抢到了这些战马。被姜海华剿灭后，这些战马就落到他手里。虽然明知没什么用，但他还是训练了一些骑兵，为的只是在上级来视察时能够摆摆威风，好多拨些款给他，甚至让他升个职什么的。此次出征带上他们，姜海华也只是打算让他们承担一些诸如侦察和传令之类的任务。
“敌军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定然疲惫，况且他们并不知道还有我们这支军队的存在。就算他们尚有斗志，南岭郡人基本上都没见过骑兵，只要骑兵发起冲锋，敌军定然溃败。”
“原来如此，难怪你要选在这个地方。那么你觉得谁能担此重任？”
“由我来亲自率领，今晚就出发。而大人要做的，就是随后到场收拾残兵。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如何迅速攻克枫林城。就算我们能够消灭那支军队，想必枫林城还留有足够多的守军，更何况我们还因此损失了八千人。如果我们久攻不下，等援军到来可就麻烦了。”
“那就得看马洪的了。每次他都能给我带来惊喜，我相信这次也不例外。”姜海华说完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他并不信任马洪，可现在他却开始有些依赖马洪了。
“这样啊，看来也只能看他的了。好了，我该去准备了，大人保重。”
看着洪宇离开的背影，姜海华忽然觉得马洪说的也许没错，他或许应该得到重用。随后他再次躺回床上，这一次，他睡得格外香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