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对陈平安的感觉很复杂,知道他没有恶意,但是不清楚他到底是何居心。在那场闹剧之后,阿来对这个陈平安更加的琢磨不透。陈平安说他自己是一个剑客,不仅只是一个在雨中舞剑雨水一丝都无法沾身的剑客,还是个一剑可以移山可以搬海的剑客。但是阿来问陈平安的佩剑呢?陈平安便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然后实在经不住阿来的纠缠,他便说,从前有一个剑客,他说暂时没有找到配得上他的剑,所以就暂且佩一把竹刀,用来羞辱天下所有用剑之人,但是他觉得自己不仅在剑术上比不上那人还觉得自己的剑道上远远不如,所以他觉得自己没资格佩剑,以此用来羞辱天上所有拿着好剑的人。
阿来练过剑,知道每一刻剑客的向往便是御剑飞行,所以比起这莫名其妙的什么剑气运转法门《过河卒》,阿来更向往那游记中的剑气十八停,只要每人阻止,第十八停下剑前无仙人,这可是多大的气魄。
阿来翻过那本《过河卒》,除去封面和扉页,只有九页,刚好是九个姿势。就好像是打拳的走桩一样,是一个固定式,用来打造根基基础。
不过陈平安不知道是看穿了阿来的心思,还是就误打误撞,说这是现在最适合他的。
阿来细细一想,也的确如此。自己一个长生桥崩塌,练气士的一个周天循环都无法完成,走正常的剑气运转也是一样如此,不然在永乐城的时候,早就有先生教他了。
阿来按着这九个姿势走了一遭,对身体没有多大的负荷,而且体内的雪山气府也没有太大的影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最总和剑气毫无关系,但是也可以强身健体一下。
“伯安?”阿来在找陈平安。
陈平安这路上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消失,然后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出现的时候,手里不是拎着这样的酒,就是拎着那样的酒。以至于阿来有时候在想陈平安这酒到底是哪里来的?
阿来一行人出了一个小镇,又开始有山岭。
山岭脚下有几家小店。
“客官,要不要进来坐一坐?”有个长相清丽的小娘子在外面的路上看到阿来和月神,便招呼道。
月神看见有人招呼,便想过去,只是被阿来一把拉住了,月神可不知道阿来现在真的是囊中羞涩呀。阿来道:“不用了,谢谢啊。”
“茶水免费的。”小娘子又道。
阿来想着刚才自己已经说了不用了,这下子又要进去的话,那么自己不就是要冲着那个免费这俩字吗?阿来想摇头。
“哎呀!免费的呀,成成成。”陈平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然后挽着阿来的手臂,就把阿来往里面拉。
那小娘子过来倒茶后,陈平安便是挺直身子,正了正衣襟,然后特别做作地说着“姑娘辛苦了”,阿来看到陈平安这副样子,想吐,真的是无耻。
“喂,这边风景独好,你不要太大煞风景呀!”陈平安对着来狂使眼色。
“这里才山岭脚下,有什么风景的。”阿来疑惑道。
“你这笨蛋,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只要是看看的女子,说不说话,都是风景嘛!”
阿来被一句话顶回来。
这个时候,又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这三个人年纪相仿,但是待遇也完全不同。
一个人坐在高头大马上,一个牵着马,牵马的是三人中的女子,年纪似乎是最大的,而另一个是被绑着手,绳子的一头被固定在马鞍上。似乎一个少爷抓住了一个混子,然后自己的婢女牵着马在前面开路。
“去拿一碗茶水来。”
婢女便松开马的缰绳,去小店里要了两份茶水。
阿来看着的时候,想着这女子是要自己饮一碗,然后给自己的少爷饮一碗。但是很快他发现并不是这样,这女子他自己没有喝。他把一碗递过去给马上的人,另一碗要是递过去给后面双手被绑着的人。
但是第二碗还没有递过去,马上的人便有一条皮鞭抽下来,打碎了茶水碗。
“我让他喝了吗?”
女子没有惊讶,似乎这一切经常发生,她便蹲下来,将那些被打碎的茶碗捡起来,然后到小店里赔礼道歉然后又是给银子。
这个女子做起事有些笨拙,但是待人接物却是落落大方、知书达理的样子,只是这样的女子怎么会被那种脾性的人做婢女呢?
“姐姐,你别理我,我不喝,我不渴。”后面那个嘴唇干裂的被绑着的男子说道。
原来两人是姐弟的关系,那么有可能是这个弟弟冒犯到了马上的公子哥吧。
阿来看着这样子,便是心有不忿,想站起来说几句,然后去送些茶水给他们解渴。但是阿来正想站起来的时候,陈平安便拉了一下他的手。
等到这三人离开之后,阿来便问陈平安,你这是为何要拦阻我?
陈平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过来问了阿来一个问题:“用对的方法却做成了错的事情,到底对不对?用错的方法却做到了对的事情,到底错没错?”
阿来一下子被问倒了。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等你想出答案了,我就不拦着你了。”陈平安道。
来看着陈平安,这个陈平安自己不认识,再想到平日里陈平安和自己还是月神相处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圈的,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你是谁?”阿来脱口而出。
“我是伯安呀,平平安安的安。”陈平安笑着道。
“姑娘,你这茶水真甜!”陈平安看着过来的小娘,感叹道。
如果是普通人家的女子,被一个客人这样忽然问无关紧要的话,必然是会觉得轻浮,然后远远离去。但是做买卖的人家的女子,总算是见多了人,总会有点胆色。便道:“客官,这茶水除了茶叶,没有添加其他的东西噢。”
“是呀。可是看到姑娘,我心里便是充满了甜蜜,再如何的茶水,在我喝来都是甜的。”陈平安面不改色的道。
这样的陈平安,阿来反而适应过来了,这才是平日里的陈平安的正常的样子呀。然后阿来也是看到那个女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
月神在那边拍着掌,像个小傻子。
“这位姑娘,因为赶路,我不得不离开。”陈平安道。
“你和我说这个做甚?”小店的小娘子道。
“有些人,只是夹杂在稻谷中的一株稗草,被人看过一眼,就再无第二眼。但是你却不不一样,熙攘人群,只要一眼,我就能将你辨认出来。”
陈平安说道,便和阿来他们再度起身。
等他们走出去很远很远之后,这个小娘子走到店后面,对着一个老头道:“师傅,对不起,我失败了。”
“不怪你。”
“刚才我刚开始靠近的时候,那个糙汉子便出来了,刚好都掐着位置,我没有找到好时机下手。后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那个糙汉子一句话,就打乱了我的布局和起手式。”
“这是最好的结果。”
这个时候,这个小娘子看着自己的面前的师父,脚下有一滩水渍。
她师父却没有不好意思,道:“你境界低,所以不知道。在那个糙汉子挺直身子正衣襟的时候,我已经感到了他的力量,我第一次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力量。在真正的力量之下,别说出手的想法,就连逃跑的胆子都被吓破了。”
小娘子很是惊讶,要知道,他师父可是被称呼为最接近谪仙人的上五境界中的八境高手。
“师父,他是谁?”
“我虽然是个野修,但是我也知道那些个年轻的天才,年纪轻轻就是大儒就是佛子就是真人,也知道那些成名已久的宗门高人,但是这么一个人我竟然没有一点印象,从修为到品行到外貌,我一点也没有想法。伯安伯安,竟然毫无头绪。”
阿来还在路上还在想着陈平安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陈平安过来搭手在阿来的肩上,道:“你知道吗?刚才我可是又带你脱离了一阵厮杀?”
阿来:“嗯?”
刚才向你打招呼的那个小娘子,是一个刺客,虽然还是下五境,但是已经是炼体的瓶颈了,一旦突破,就真正地要炼气了,这么年轻,也是个好苗子。他那师父,天赋不行,不过作为一个散修,能够到八境,已经炼神了,还算相当好了。
阿来不说话。
阿来不知道陈平安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陈平安的一切都像是个谜。
不过阿来也在想,练气修士的炼体和纯粹武夫的炼体会不会一样?练气士的五境到底是个怎样的境界?至于炼体之上炼气炼神,就算了吧,想也不敢想。
如果那天我没有去救那个小孩,会不会就不会遇上那个龙君,如果不遇上龙君,我的长生桥桥座就不会被取走,如果没有取走我就还能修炼,也就不会给章森丢脸,落空了他的期待,而归源也不会和人大战一场跌境甚夸张。
好像从那天起,那些真正在意的人事物,好像如何都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