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处在宇宙随流漂荡的狭小空间,这里只有一副棺材和一个仿若熟睡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一身华服,未长开的面容有些俊秀,面色红润,安详沉眠,虽然是在熟睡,但也透着常人所不具的贵气。
这里常与陨石相撞,常与引力赛跑。
在这里,时间没有意义。
也不知过去多久,或许是千年,亦或许是万年,
当初空间周围被布下的八万禁制已经十不存一。
昏暗的空间终于有了一丝光芒,那是剩下的一些禁制释放的最后的光芒。
光芒越来越亮,这些禁制如同活起来一样,开始扭动起来,接引没有发光的其他禁制慢慢汇聚在一起,随后像是完成了使命般猛地破碎。
刹那间,空间内所有黑暗被无尽的白光驱散,不知名的宇宙深处,第一次有了亮光。
虚空之中,仿佛传来了一声跨越万年岁月的悠悠叹息,随着这声叹息的响起。
“嗡——”的一下,一座虚幻的钟鼎形金色大阵凭空而起,包裹了整个狭小空间,隐隐有龙啸凤啼并伴着颂着佛经道果的呢喃声。
不过一瞬,便夹带着整个空间从这黑暗的宇宙角落中消失。
玄宇的某处,一个蔚蓝色的星球,微不可察的波动了一下,仿佛是一个人走在路上迎面被一阵微风撞了个满怀。
其上的人们,却毫无所感。
狭窄空间被大阵夹带着一头撞进了这颗蔚蓝色的星球,静静的隐藏在一处山脉之中。
良久,那座钟鼎形金色大阵震了震,随后彻底消散,空间内又渐渐回归平静。
少年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威严却温柔的声音:
“彧儿,以后的路,父皇再也陪不了你了呀。”
“无论是道上的困难险阻,亦或是遇见的喜怒哀乐,你都只能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这辈子,你或许会目睹无数难以逾越之山相继颠覆,深不见底之海干涸成田,辽无边际之森倾尽为漠。”
“但你要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你的命运始终悬在你手中的刀上,而刀者,须勇往直前。”
“父皇相信你。”
少年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好像梦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安详的面容逐渐变得痛苦,红润的脸色变得惨白。
父皇……
嗯……我是谁?
唔……
头好痛……
我是张彧,天庭太子,张彧……
我在哪里,敌人,退了吗……
哦,对了,狗哥呢……
“啊!”
玉棺中,这个面色苍白少年惊叫一声,额头上布满大粒大粒的汗珠。
他猛地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还透着刚醒时的茫然和稀松。
眼底映测的,像是璀璨的星空。
“嘶..啊...”他不禁发出一声闷哼,身体随着他的控制而僵硬的移动,发出了一声声的“咔嚓咔嚓”的爆豆声。
张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极为陌生,就好像不属于自己般,僵硬且无力,简直快要散架。
身上的汗珠簌簌而下,点在玉棺中凝成了一团。
张彧下意识内视一看,吓了一跳,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的身体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经脉凝结成团,八成破裂,识海封闭,仙躯重创,储存的仙气也是十不存一,只留着少许在勉强滋养着这具残破的身躯。
此时,如果有敌人出现在他的面前,就算只有凡人之力,也足够取他性命。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捂了捂额头,现在他只感觉自己的脑袋涨得厉害,如同一片浆糊,感觉似乎忘记了好多事情。
张彧缓了缓,让自己乱糟糟的大脑清醒一些后,强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痛苦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渐渐一寸一寸的掌握好自己的身体。
好半响,才能勉强念着咒语,调动所剩不多的仙气将棺板移开,他慢慢的挪动身体一点一点的从棺中爬出,倚靠在玉棺旁,
看着死寂而又陌生的周围和腰间多出的玉玺,张彧努力的回忆着,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进入棺材之前发生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倒放着,如同看戏剧一般。
他看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披上了战袍,举着宝剑,像疯子一样朝着黑影怒吼。
他看见总是喜欢摸他脑袋的如来大佛,颂着佛经,散着佛光,面对黑影不退反进,决然而去。
他看见老是偷偷带他下凡玩耍的大圣,扯下了袈裟莲座,挥舞着棍子护着他步步后撤。
他看见平日里喜欢瞪着第三眼安静发呆的表哥,人称二郎显圣真君的天庭第一神将,使着三尖两刃枪于南天门喋血。铠甲残破,却仍不改冷峻面容。
……
惨死的神仙佛陀,破碎的天庭灵山,哀鸣的世间万物,张狂的妖魔鬼怪……
这些过去记忆,以及被封印沉睡多年的现实。
无不在向张彧叙述着一个事实,
他们大概是,败了,那个温暖安宁的过去,永远永远回不去了。
如果他们胜了,那些可亲的长辈绝不会仍由他在外孤寂的流浪,直到现在的。
张彧呆滞住了,轻轻把手盖在自己的脸上,肩膀微微耸动。
嘴里更是小声地呢喃着:“不,这不是真的!”
身子微微后仰,紧紧靠着玉棺,光洁的背部被玉棺的棱角压出一条深深的红痕,张彧却恍然不觉。
“咳咳噗……我的家啊!我的家没了……”
张彧咳着连吐几口鲜血,眼神逐渐暗淡下来,眼眶通红,泪水在里面挤成了一团,靠在玉棺的身子更是在止不住的颤抖。
无论张彧愿不愿意去接受,现实就摆在眼前。
他仰起头试图憋住,不让眼泪落下,可终究还是没忍住,鼻子一酸,泪水如雨滴一般簌簌而下。
“呜呜呜……父皇……哥……我的家啊!我的家!我没有家了……没有了……”
张彧慢慢捧起腰间的玉玺,放在眼前。
泪眼模糊间,透过玉玺,却仿佛看到了过去一张张熟悉的面庞。
他双手缓缓闭合,将玉玺埋在手心,颤抖着,抵在额头,手腕处青筋暴起,泪水顺着手腕处的皮肤流过,落在地上。
这里是一个禁制尽失的破烂空间,
这里有一副已经失去光泽的破烂棺材,
还有一个失去了家人和家的绝望少年,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