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九点，陶翠莲还是准备了一桌子的饭，陶家向来是在这个时间点吃饭的，因为家里的两个人不具备自己准备饭菜的条件，索性等待店铺关门了，带了做好的饭菜回家，一家人一起吃。
饭菜很丰盛，竟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我入座的时候，陶翠莲已经将食物打包好了几份，装在保温食盒中准备带回家。桌子上的饭菜，几乎是只为我和二叔两个人准备的。除了饭菜，还有一瓶五粮液。算得上破费。二叔不在，陶翠莲便让小莹坐下来陪酒，她自己却坐在一边看电视。我叫她一起来吃，她却说要回家陪着丈夫一起吃。
陶翠莲今天很高兴，十分高兴，韩小莹能有每月三万元的收入能够使得这个家瞬间步入小康社会，她甚至有了请个护工在家帮忙照顾丈夫和小虎的打算。我心说如果她这么做，韩小莹就没有搬出去住的理由了。我就问她：“小莹每个月的三万块钱，你准备怎么给孩子分呀？”
陶翠莲理直气壮地说：“分？为什么要分，她还是未成年，要钱干什么。我吃喝不愁的供着她就行了。这钱我给她存起来，以后她结婚了得用吧，小虎上学娶媳妇得用吧。”
想的还挺远，这是根本就没有给韩小莹分钱的打算。
韩小莹咬着筷子不说话，看起来是不太高兴。
我帮她说话：“毕竟是孩子赚来的，你总不能全占了。劳动法规定未成年具有支配自己收入的权利，监护人是不能自作主张的。”
陶翠莲微微蹙眉，有些异样地看向我：“孩子？嘿，看你也比小莹大不了几岁，说话倒是老气横秋的。她拿钱干什么呀？这孩子本身就是个仔细人，买身衣服都不舍得，你把钱给她不是当摆设？我存个定期多好，还能赚个利息。”
我：“你怎么知道小莹没有自己的想法呢？要我看，让她自己留一万，孝敬您一万，再存一万，三万块钱这么分配再合理不过了。”
陶翠莲立刻就想反驳，被我下一句话顶了回去：“毕竟是路凌大仙算准的人，这钱是给小莹的，她要是花不到，我们也不安心。再者说，这冥冥中自有先人作陪，地下的人都睁眼看着，做的太过火可不太好。”
陶翠莲瞪大了眼睛，似在思索着什么，一瞬之间，眼中就闪过许多情绪，惊讶惶恐愕然了然……她看向我，语气很急切：“这话是路凌大仙叫你说的？”
我见她态度大变，就问她：“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你刚才说地下的人都睁眼看着……”她目露惊恐，“我这些天确实是梦见小莹的奶奶了，她一直站得老远，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我看。”话锋一转，她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似在说服自己，“可我问心无愧，我可没亏待她的孙子女。”
我心说果然如此，那鬼老太不可能没有动静。想到这我突然觉得浑身发毛，上次见到鬼老太的时候，她可是在韩小莹的背上趴着的。那现在呢？她不会还在小莹的背上趴着吧。
白天的时候，没在意这个，现在是晚上，我就有点怕了。
韩小莹就坐在我身边。
我闭上左眼，歪着头，单用右眼去看，这么一瞧，我长出了一口气，老太太不在。
韩小莹见我单用一只眼看她，问我怎么了？陶翠莲也看到了我的举动，大概是见我神情异样，变得紧张起来，也问我：“你是瞅见啥了？”
我揉了揉眼睛，回答道，“没，刚才菜汁溅到眼睛里了。”我跟她说，“就照我说的办吧，路凌大仙交代的话，总没错。”
陶翠莲思考了片刻，终于松了口：“行，就照路凌大仙说的办。”
这件事儿说定，我就安心的吃饭，小莹很高兴，频频给我倒酒。陶翠莲一直拿着遥控器换台。
这时候，电视上播出了的一条新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忙叫了声：“别换台。”
这是一条娱乐新闻，关于周慧的。
主持人播报道：“著名音乐家作曲家周慧老师难忍丧女之痛自杀未遂的消息，牵动着许多人的心。本报记者也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对周慧的经纪人沈先生做了采访……”
这个沈先生爆了许多料，大概是说他是第一个发现周慧老师上吊自杀的人，也是他把周慧老师救下。因为抢救及时，所以周慧老师并无大碍。已经找了心理医生对其进行心理疏导，心理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引导周慧通过音乐来释放自己的情感。
画面转换到了一处三层楼高的别墅。别墅门前，围满了举着话筒的记者和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
主持人引导着镜头在别墅四周转了一圈，然后讲道：“观众朋友，这里是周慧老师为了给女儿举办葬礼特意买下来的别墅，我们知道周慧老师的祖籍便在濑州，这次选择女儿的下葬地也在濑州……我们可以听到，从别墅二层正传出钢琴声，相信这是周惠老师正在弹奏，心理医生建议周惠老师通过音乐来释放和疏导自己的情绪。由此可见，现在的钢琴声便是周惠老师情绪的写照，让我们来用心倾听。”
导播渐渐把钢琴音放大，钢琴声如雨水般撒入耳中，只是听了几秒种，我就被震撼了。
这琴音百转千折，如泣如诉，直达心灵。仿佛一个被折断了双翼的天使在控诉，仿佛一个被鞭笞千年的魔鬼在咆哮。哀嚎遍野，触耳恸心。
一种极端压抑的感觉在我心头萦绕，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感觉我从未体验过，简直像一口气喝下一大碗藿香正气水来，恶心痛苦难以抵挡的无措感。
我突然觉得自己失败透顶，想来年已十八，竟是身无长处，每天只懂肆意妄为，只会给家人添麻烦，甚至在二叔急需用钱的时候，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我真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
我看着手里的筷子，内心有一种冲动，我想要把这筷子插进自己的眼中。
恰在这时，音乐戛然而止，我瞬间就从这极端的负面情绪中挣脱出来。
一摸脸颊，竟然满是泪水，我心有余悸地四处观瞧。只见韩小莹竟也是双目含泪，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竟是攥着一柄水果刀，像是刚刚清醒过来，惊恐地把那柄刀丢在了地上。再看陶翠莲，她竟是突然抱头痛哭起来，哭声震天，直冲云霄。
我惊呆了，这是什么音乐，如此悲恸，悲恸到叫人产生厌世情绪来，如果这音乐不停止的话，我说不定就真把那根筷子插到眼睛里去了。
这还是音乐么？这简直就是死神的呼喊。
电视上，主持人好像也刚从极端情绪中摆脱出来，迅速擦干了眼泪，调整好心态，举着话筒说道：“大家都听到了，周老师的音乐饱含着绝望和痛苦，我相信此时此刻大家应该能理解周老师为什么会有自杀的举动……”
这时候，画面突然中断，变成了一段广告。
韩小莹怯怯地说道：“刚才的音乐好恐怖啊。我竟然，我竟然产生了自杀的念头。”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一切不太寻常，音乐确实会影响人的情绪，但怎么可能让人放弃生的希望，选择自杀呢？若是平时就悲观厌世的人，受到这种音乐的影响，我能理解。但我明明就是个乐天派呀，我对这个世界的热爱，根本不允许我产生哪怕一次自杀的念头。这不合理。
大概五分钟之后，直播又恢复了，台里的主持人解释说：“因为有粉丝闯入别墅二楼，做出了袭击周慧老师的行为，在逃离过程中造成混乱，导致了直播的中断……目前，袭击者已经被警方逮捕。”
导播切换了现场画面，一群警察簇拥着一个中年男子走向警车，只是个背影，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个人竟然是二叔。
我震惊无比，二叔怎么会出现在现场呢？而且他怎么会被警察带走呢？难不成刚才袭击周慧的人就是他？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是二叔发来的短消息，是个只有十多秒的视频，视频的名字叫牛眼泪。
我明白这是让我擦了牛眼泪看。二叔还不知道我已经开了眼，我捂住左眼，单用右眼去看视频。
视频竟然是周慧弹钢琴的画面，不，准确来说是周慧和另一个人一起弹钢琴的画面，画面很模糊，两人并肩而坐，只能看到背影。周慧旁边那人身材矮小，只是个大致的轮廓，起初来看并没有什么异样，直到视频最后，周慧身边那人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了镜头。这个转头的方式，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因为这人的肩膀根本就没有移动，而脑袋却一百八十度转了圈。
我心里一惊，这他妈是人么？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帧，看不清那个转过头的人的脸，只能隐约看出来，那个人的身体周围好像在冒着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