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周慧如约而至,这一次,是空手来的。二叔本来还盼着她能再带来点稀奇宝贝,见她空着手,就不太高兴。
领客进门,二叔去请令牌,周慧拉了我问:“今天道长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说:“确实不太高兴,有人联系了中岳庙,怀疑我们的身份。”
我本是试探,没想到周慧听后脸色大变,正巧二叔回了正堂,周慧便忐忐忑忑道:“先前都是误会,沈郎担心我,才联系了中岳庙的,我劝过他他也不听,确认了道长的身份后,他立刻就来道歉了。希望道长不要介怀。”
果然,是沈先生联系了中岳庙。
二叔眉毛一挑,问道:“你们怎么问的,中岳庙又是怎么答的?速速讲来。”
周慧道:“就是找了中岳庙对外办的电话,打了去问。”
“怎么问的?”
周慧:“沈郎问中岳庙是否有个叫白云的道长带了弟子游历在外。人家回答说确有此事。便挂了电话。”
我一听就愣住了?确有此事?难不成中岳庙也有个叫白云的道长,还正巧就带了弟子游历在外?这也太巧合了吧?
二叔也目瞪口呆,狐疑地皱起眉头:“就这么多?”
周慧想了想,又说道:“之后,对方又回了电话来。向我们询问您现在的地址,我便把您的地址给他们了。”
二叔柳眉倒竖,怒喝道:“好大的胆子,谁叫你把我的地址给他们的?”
周慧吓得瑟瑟发抖,不明所以:“我不知道您不愿意的。”
二叔气的呼呼直喘气,编了个借口道:“你可知因为你的这一通询问,导致师门派了人来,命我速速回山,不可逗留。若是知晓我损了阳寿只为帮你女儿超度,定会责罚于我。”
周慧不知如何是好,求救一般看向我,我冲她摇摇头,表示我也无能为力。
二叔道:“事已至此,七次之数也要削减,改为五次吧。”
“五次?”周慧惊道,“道长说过,第五次见面时,我女儿才能开口说话,我只盼着能和女儿互诉衷肠,若是改为五次,我岂不是只能和女儿说上几分钟话?”
先前二叔跟她解释过,说这第五次见面,周娜娜便能开口说话,但也只能说出只字片语来。
二叔道:“师门有命,老朽不得放肆,需留残躯苟延,为师门效命。”
这是把见面牵扯到了自己的寿命之上。
周慧听了,面露苦涩,二叔又吩咐道:“你的未婚夫沈先生,此人屡生事端,陷我于被动境地。你这次回去,只说见面次数变成五次即可,之后在此所见所闻,不可再讲与他听。”
周慧点头应下。
二叔领了她去会面室,又讲道:“这次见面你可以和女儿有身体上的接触,但魂魄阴寒,对身体伤害极大,你只能见她五分钟,最多只能摸摸她的手或是脑袋,不能有过激举动。”
会面室内早已做好了准备,烟雾缭绕自不必说,温度控制在十六度以下,周慧一进门就缩起了脖子。
二叔依例取了令牌装神弄鬼一番,然后撤了屏风让母子相见。
有了前两次相见的经历,周慧的情绪虽然激动,但尚能控制,见了小莹之后,便怯怯地朝她伸出手去。
小莹早已贴了面膜,这些天的训练,神态拿捏已经和周娜娜生前无甚区别,周慧待她真心实意,她也有心回应,便也伸出手去。
两人双手相握,周慧如遭雷击,似是感受到小莹手中冰寒,顿时泪如泉涌,猛地冲向前去,把小莹死死抱住,嚎啕大哭。
刚交代她只能握手摸头,没想到她情不自禁,竟然和小莹拥抱在一起。二叔怕穿帮,伸手拽了周慧的后衣领,将她拉开。
母女二人手拉着手,竟好似生死离别,周慧泪眼汪汪,小莹也是眼泪直流。
只过了三分钟,二叔就把会面终止了。
领了周慧去客厅,二叔不忍再斥责她,考虑再三,说道:“以往皆是隔三天见一次,从今天起,每隔一天即可相见。你明日夜里再来吧。”
这倒是让周慧满心欢喜,等待三日对她而言无异于火中煎熬。
送走了周慧。
先去看小莹,小莹脸上还挂着泪痕,二叔说:“今天表现的不错,哭的叫人心疼。”
小莹眉宇之间满是忧伤,哽咽道:“我看她如此思念自己的女儿,我也想我的妈妈,所以就忍不住哭了。”
二叔叫她去休息,和我一起去了总控室,他神色极阴沉,开口便说:“这地方不能多呆了,后天晚上,周慧和女儿见最后一次面,结束后,咱们立刻就走。”
我说:“这么急?”
二叔道:“你没听周慧说嘛,中岳庙承认了,确实有个白云道长游历在外。”
这把我搞糊涂了,“白云”这个道号,本是在阴阳店见到的那个口有腐臭的道人的道号,被二叔随意拿来用了。而中岳庙竟然也有个白云道长?
我说:“难不成,两者是一个人?”
不对呀,口臭道人亲口说过,他并非百家之人。听他那语气,好像对百家之人多有不屑。
二叔说:“瞎猜瞎想都是没用的,现在太晚了,天亮了直接打电话问。”
我说:“找谁问?”
二叔:“沈先生能打电话询问,咱们也能询问,就找周慧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外务办。”
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全称叫做“中岳庙对外事务办事处”,还真在网上挂了电话。
二叔看起来忧心忡忡,喃喃道:“如果那口臭道人真的出自中岳庙,事情就麻烦了。”
我问他为啥,他也不说。
我俩各自回房休息,睡到半夜两点,突然被人拍醒了,我睁眼一瞧,二叔站在我床头,摆手叫我起床。
我问他干嘛,二叔指了指头顶道:“你听。”
我竖起耳朵,只听得二楼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我问他:“小莹又梦游了?”
二叔说:“这次跟以前有点不一样。”
我起了床,跟着二叔上了楼,悄摸摸到了客厅门口,还是趴在镂空网格状玻璃窗处往里面看,却见小莹这次并未穿戏装,而是一身学生打扮,绑了两只羊角辫在脑后。对着衣架的方向唱起戏来,唱的还是《游园惊梦》中的一段,一曲唱完,她蹦蹦跳跳到了衣架边,拉着衣架上挂的衣服袖子,左右摇摆,好似在撒娇一般,竟然用流利的英语讲起话来。
二叔问我:“她讲的什么?”
我英语学得不好,好在小莹说的话比较简单,还能听懂,我翻译道:“她在说,‘我唱的好听么?’”
二叔皱眉道:“这是在跟衣架撒娇呢?”
我说:“她是在跟她妈撒娇呢。她说话前,一直叫了妈的。”
二叔叹道,“这孩子,想妈妈想疯了呀。真是可怜呐,小小年纪,父母就去世了。”
本以为小莹是在梦里和自己的母亲相遇,谁成想下一句话,就把我听愣住了,也是用英语说的,语气中满是怨气,说的是:“我不喜欢沈叔叔,我觉得你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我给二叔一说,二叔也是一愣,惊讶道:“沈叔叔?这不是小莹?这是周娜娜?”
屋里没开灯,我们一直看的不清楚,恰好这时月亮从云中钻出,洒下一片银芒,照在客厅里。
一刹那的功夫,我俩全傻眼了。
只见小莹脸上绿油油的竟然贴着面膜,而和她相对的那个衣架上,一只布娃娃玩偶挂在上面,玩偶的脸上也贴着绿油油的面膜。
面膜纸上,灰烟隐隐升腾,那竟然是我们这次使用的阴货面膜。
二叔一看这场景,心疼的不得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进客厅,把灯打开了。
小莹看到二叔,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身子僵直了一般,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
二叔忙把她扶住了,揭了她脸上的面膜,小莹双目紧闭,竟是昏迷了。
二叔又揭了布娃娃上的面膜,两张面膜的阴气都几近散尽。他差点没哭出来:“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被糟蹋了。”
再看桌上的装面膜的包装盒,里面只剩下最后两片。先前本以为把见面次数减少至五次后,能省下两张面膜留做他用的,没想到竟被小莹在睡梦中浪费掉了。
这时候再叫醒小莹也晚了,又怕她大脑受到伤害,我就把她背去了一楼卧室。
再回二楼客厅的时候,二叔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捧着那盒面膜仔细端详。
我问他怎么了,二叔神情有些怪异,沉吟了许久,却说:“没事,只剩下这两片了,得放好了,可不能让小莹瞎用。”
第二天早上,小莹发了高烧,问她什么都迷迷糊糊的。我开车拉了个医生来给她看病,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又开了些西药,说是没什么大碍,睡一觉就好。
把小莹安置妥当。二叔给中岳庙打电话,电话一通,二叔便问:“您好,我是香客,前些年在外面受到白云道长的指点,避了一场灾祸,近日又发了大财,特来还愿,请问白云道长近日可在庙中?”
电话那头声音稚嫩,先是“咦”了一声,不假思索回话道:“白云师叔已于半年前出外游历,现今不在庙中。”
看来,中岳庙果真有一个白云道长。
二叔又问:“那你可知白云道长现在何处?”
那头回答说:“前两天刚得的消息,说白云师叔去了青……”
话说了一半,被一个威严的声音打断:“素行,慎言,你退下。”换了这威严声音说话,问道:“敢问这位施主是哪里人士?何时受过白云师兄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