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谁会要呢,多丢人啊”大姐叹气道。
“不是,我、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我有点吞吞吐吐道。
大姐没再说什么,我的困意上来了,哈欠连连。大姐让我躺下休息,她来看守,我拗不过,遵从了。
午后我才醒来,大姐又有点发烧,我给换了药,到黄昏时又好转了些。
然而,我的困意频频袭来,似乎没曾睡过一般。
第二天一早,我赶回草屋的时候竟然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的汗珠像扯了线的珠子,根本挂不住,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摔。
我没有力气去帮阿姨的忙,坐在门边歇着,等到阿姨把饭盒递过来,我起身去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迷糊里似乎听得一声惊叫,就再没有了知觉。
醒来的时候,黑暗一片,我隐约觉得自己躺在床上。阿姨看我醒了,出去把老头子喊了进来,估计他是一直在门口为我望风。
一只手搭上我的额头,我才发现,大姐也来了,估计是山洞里见我久久未归,所以也来了。
“这么黑,怎么不点灯”我轻声问道。
他们好像说了几句话,然后油灯就亮了。
我在昏黄里看到一家三口围在边上,脸上都满挂着担心。
“你看得见吗?”大姐问道。
“能,就是暗了点,不清楚”我说道。
他们又点了一个灯,放得更近了些。这会儿光线好多了,只是我的眼睛有点恍惚。他们的脸总在我眼前晃动,清晰一阵、模糊一阵的,不能定格。
“好点没?”。
“嗯”我应道。
我想挣扎起来,才发现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身体像是散了架,一点都支配不了。
“你把我们吓死了”大姐说。
“我怎么了,好好的啊”我疑惑道。
“你烧得直说胡话,动弹不停,被子都盖不住,汗跟下雨似的”大姐说。
渐渐的,我发现外面似乎也有亮光。
“天没黑吗?”我问。
“正中午呢”大姐刚说完,老头子赶忙想要阻拦,显然晚了一步。
“那,我怎么感觉很黑”我很诧异。
“发烧太厉害了,休息休息就好了”老头子说道。
然而,这一次,精明的老头又骗了我。第三天,我感觉身体几乎完全好了,眼睛看东西还是灰蒙蒙、飘忽忽的。
又休息过两三天,似乎好转了一些,但不明显,好在天黑的时候,我感觉和以前没有区别,只在白天感觉忽明忽暗的。
这天中午,那奇怪的枪声再次传来。这些天似乎一直都在持续,开枪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我需要一支枪!
有了枪,我就可以独立去逃亡。不能再留着了,我的身上隐藏着的危险决不能再连累了他们。
晚上,我刚要回山洞,老头子在门口突然问我:“让梅儿和你一起去吧”。
大姐伤好得差不多之后,我就让她回草屋住了,岩洞太潮湿,时间久了,女孩子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不用,我看得清路”我说道,以为他还在担心我的眼睛。
“你等等”大姐过来了,和我一起走到院子里。
“你回去吧,真的看得清楚”我说道。
“跟你说个事”大姐边走边说。
离草屋不远的一颗树下,大姐站住了。一口气说了一通让我惊讶不已的话。
“爸爸说,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危险,老百姓没有了钱财就没人留意,但你不是,他们在通缉你呢。爸爸说,你很可能会回不去,你们家也就你一个儿子,他想我给你生个孩子,万一你出了事,我就带着孩子去你家……”。
这番话像一阵惊雷,劈得我木然的站着,失去知觉一般。我知道我几乎是不可能回得去的,但万万想不到他们会有如此盘算。这算什么?报恩吗?他们于我有恩在先,何谈报我的什么恩?怜悯吗?用自己的女儿表达同情不是太过荒诞了吗?
“你怎么就会听他们的”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想法。
“我觉得爸爸说的对,反正不打算嫁人了,只要你不嫌弃;你要是没出事,我会自己养孩子,你另外再成个家……”大姐丝毫没领会我的意思。
“别说了,回去!”我推开了她。
我走出去很远了,还在黑暗中清晰的看见大姐怔怔的站在那树下。
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形下怎么面对他们,索性第二天也不去草屋了。昏睡了一整天,天黑的时候,肚子饿了,也怕他们担心,于是又回去了。
一家人似乎都在等我。看我进屋,阿姨去端吃的,老头子和大姐都各自坐着,没有一句话,气氛尴尬。
我囫囵咽下饭菜,就想离开,老头子走近了。
“你不喜欢不要紧,你都这么大了,要为家里想……”老头子开始劝我,显然还是那事。
“你们怎么不为她想?”我反问他。
“她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有个孩子,就有个盼头……”老头子很坚韧,继续劝说。
“你怎么能说她嫁不了好人家?她又没做错什么!”我提高了嗓门。
“可是,可是一个女孩子家……”老头子似乎不依不饶。
“女孩子家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又不是她的错”我寸步不让。
老头子一时语塞,暂时沉默了。
大姐似乎哭了起来,阿姨也说了几句,我不太明白。阿姨接着又说了很多,似乎不在乎我明不明白。
“就一句话:我们家谁都想要个孩子,他们想,我也想,你同意就同意,不愿意就不愿意”大姐似乎很生气。
“你将来会有你的孩子的……”我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就想有个你的孩子,愿不愿意吧?”大姐嗓门很高。
这下子,轮到我词穷了。整个屋子都陷入了沉默,彼此的呼吸都历历在耳。
“孩子啊,你还小,有的事情是种责任。你爸爸妈妈不在,我就站在他们的立场和你说,万一你出了事,我说万一啊,这不能不去想的,真要万一呢?你爸爸妈妈也都年纪大了,要是没个小孩,他们活不出滋味来的。香火断了,老人家总会难过的。起先是我这么想,和你阿姨说,她也说是好事。问梅儿,梅儿也同意,这真的就是一件好事。你应该听我的,你是个好孩子,现在这世道,身不由己,我们家的事情又害你杀了人,我怕老天不照顾,就这样打算,无论怎样要给你留条根啊……”老头子越说越动情。
我知道他们已然深思熟虑过了,靠普通言辞只会让他们误解。
“叔叔、阿姨,你们听我说:大姐是个好姑娘,我爸我妈见到了,一定会喜欢的。说心里话吧,我也很喜欢,很愿意娶她,但不是现在!我没你们想的那么容易出事,他们要抓到我没那么容易。现在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的,时局会很快就改变的,只要仗一开打,越南人扛不住几天的。他们打走了美国人,那是我们帮他们的,我们要不管,他们早都亡国了。我觉得我死不了,等大家都回去了,我让爸爸去你们家里提亲去,你们体恤我,少点彩礼就好了,我像模像样的把大姐娶进家,那才是好事”。我一口气说完这些,接着又是沉默。
“那,那就是祖上积了大德了”老头子喃喃道。
在凝固的气氛中,我看到墙边立着一块毛竹片,是整段竹子劈下来的一半,很直,很厚实。我拿了过来,仔细看看了,问他们借了把刀,开始削起来。
他们都愣愣的看着我,也好,不再提那事就好。
老头子端着茶杯在摆弄,阿姨和大姐坐在一起说着话。没过一会儿,老头子将一把牛筋绳子放到我面前,牛筋绳是从那茶杯的外托上拆下来的,那是一种很牢实又有弹性的绝好材料。老头子的精明无处不在,居然发现了我的意图。他又找来一把长雨伞,还是塑料纸包着的,显然没有用过。他却生生将伞布撕了下来。阿姨有些诧异,但并未阻止。我正疑惑,他已经把那长长的八根伞骨拆了下来。让阿姨找来一把老虎钳,在伞骨一头缝伞布的那个椭圆处硬生生掰断开来,又找了一块磨刀石,让阿姨去拿了一些丝线。
断去一半的椭圆成了圆弧,再缠上几根丝线,另一头磨尖了,可不就是一支箭吗?
他忙完了,我的竹弓也完成了。两头抠出一道坎,在老头子的帮助下,将它弯曲过来,绷上了牛筋绳。
老头指了指门,我领会了他的意思,将一根改造成了箭的伞骨搭了上去,退到墙边,拉开了弓。
“嘣”的一声,箭直直的盯在门板上,老头子过去瞧了一眼,转头看着我笑了,竖着个大拇指乐得开了怀。我过去一看,乖乖!半寸多厚的松木板被穿透了,箭头在门外露出两三寸来。
足够了,足够穿透人的衣服、皮肤和肉。要是挨近了,连骨头都难挡住。
老头子从灶台边捡了一块木炭,在门板上画了一个茶杯口大小的圆圈。我明白了:力度够了,要试试我的准度了。
搭箭、弯弓,“嘣”,箭恰巧钉在圆圈的边线上。
“这伞没用过,伞骨是直的”老头子又竖着大拇指冲我乐。
大姐和阿姨在一边看着,不知道说了什么,也乐得很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