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过去,又是一年春天。
明媚的阳光下。
酒馆里。
一个少年和一个中年人对弈。
丝竹声窃窃响起,一根竹子两片瓦,颇有莫名的旋律与节奏。
“棋艺之道,在于全盘通算,水尘,你又输了!”
京城的一位名家微微点头,教育道。
一群看热闹的熟人激动地嚷嚷道:“果然又输了,付钱付钱。”
“第十九手他又大意了,竟然不跟,而是跳先,太放的开了。”
“第三十七手,还是相当惊艳,不失为一记妙手。”
旁人兴高采烈地评论交流。
水尘又瞧了一眼棋盘,执黑先行饶子棋还是输了三十五目,实为大输之局,无奈地递出了半贯铜钱。
他摸了摸包裹,心有戚戚焉。
这已经他第十七盘切磋棋了,从始先的负六目到如今的负三十五目,胜四输十三,真的有种吐血的冲动。
为什么这么难?
当然面对的对手,也越来越强,约定的钱则是不等,由对弈的二人商议,少则数十钱多则数贯余钱。
他精神力强大,心算不凡,可仍然喜欢意气用事,难以顾得全局,亦或者在中盘大优的情况下官子被对方绝境翻盘。
他知道,自己的强势之处在于细节推演,其他无论是布局、中盘,还是官子,都难以占到切实满意的好处。
套路不通的无奈。
“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二人收起了棋盘。
“飞龙定式真的太死板了,根本‘度’不走大龙。”水尘自语,“真的想一观丐帮的《降龙十八掌》啊。”
正与郭师傅谈笑的时候,水尘突然看向了他背后,眼睛一下子直了,身子僵住。郭兴疑惑地回头,然后就明了。
“是她。”
一个一身白衣,容颜胜霜的女子独自走到对面一家酒楼中,把水尘的目光全部吸走了。
水尘听到话,才惊醒过来,带着期盼之意问道:“郭先生知道她?”
郭兴面带笑意,看着水尘,戏谑道:“如何不识得,她不就是礼部尚书的二女儿吗?闺名倒是不应该我来说,你有心不如去问问?”
“她父亲,是从二品的大员。”水尘眉头皱起,郭兴看得十分好笑,这种少年人,他见得多了。
远处传来嘈杂的惊叫声,他忍住向往,站起来走到门外凝神细听,竟有一群哭嚎声,根本就是撕心裂肺。
有一位男子在原地跺脚,可以听见他厉声道:“娼妇,快将吾儿还来!否则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一个怀抱着小儿的青衣女子随着疾风从眼前的数十丈外闪过去,穿入了另一条街道中,几步上了房顶。
水尘毫不犹豫地冲出,劲力贯通双脚,全力追去,青衣女子一脸伪善的柔和,听见风声,回头望见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居然要赶上来了,不由惊讶。
她身形秀美,但脸上竟有六道血痕,从眼底直划到两边下颊,显得别具风采,从袖中取出一柄短剑,疾攻而来。
一朵剑花舞起来,招招直指水尘的面门与穴位要害。水尘眼花缭乱,一掌将短剑击断,唬得她内力一动,速度登时攀升到极致。
“呵呵,小兄弟,你还有许多要学呢。”是风铃般的娇翠声。
两人间的距离,自十来丈又要加大,她跳下房顶,熟门熟路地穿梭在各个小道,比起水尘快上一分,数次几乎将身后之人甩丢。
其他追逐女子的热心人早已追丢,根本及不上二人的速度。
女子怀中的小孩也终于醒过来,一阵哭喊:“娘,娘亲你在哪?爹!”
女子柔声道:“好孩子,我就是你妈妈啊。朋友,叶二娘不奉陪啦。”
水尘彻底怒了,出手更不留情,一道神纹从苦海中冲出,不顾后果地劈向对方的双腿。
叶二娘见到蓝光极速射来,不由大惊:“这是什么妖术?”她不知从取来了一块铁板,极速旋转一扔,被神纹一寸寸彻底击毁。
骇得她腿一抖,朝地下一滚,恰好避过了锋芒,紧接着爬起忽左忽右地闪躲,步法之讲究远胜于水尘。
狭小的街道间,攻击和闪躲皆是大为不易,可经验少的更加吃亏。一道神纹来回横扫,数百根厚实高大的柱子被逸散的力量划出了道道深刻印痕,虽稳占上风却始终打不中。
可神纹已经失去了力量,返回了水尘的苦海中,他脸色一白,同样速度低下来,二人间极端接近。
“放下孩童,饶你走!”水尘低喝。
叶二娘咬了咬牙,并不理睬。她绝不考虑冲入房屋,不然速度降下来后,等于束手就擒,谁知道少年的性子如何?
她接连射出十几道暗器,皆被水尘的护体精气挡住,眼见被赶上了,不禁暗暗叫苦:人家都说京城高手如云,果然不假。
短短地时间,二人绕着城转了数十条街,惊动了不少人,越来越多的高手接近。
不知不觉接近了城门。
“前面的,拦住她!”
“关城门!”
一群兵士望见,急忙列阵,但有的人拔腿就跑,将阵型破坏的一干二净,水尘瞬间心凉了一大截,叶二娘则是呵呵直笑,非常淡定了。
二人相继几步就窜上了城墙,稀疏的十几枝箭矢如同虚设。
城外,郊野十分陌生,几乎四面八方一样。水尘爆发了,运转族中记载的秘术,神纹归位,苦海中的神力不计损耗地全部涌入四肢百骸。
这个唯一习得的秘术,此时成了他的指望,每一刹那都有道道秘力随神力诞生,速度瞬间提升了三成有余。
两个刹那过去,二人已不足五丈,他看准时机默运神力,纵身一跃向前击出一掌逼断对方的去路。
第四十八式击出――心碎一掌!
不曾想叶二娘身形飘逸,于不可能的境地下摆好架势,放出了双手应掌。
刻哒!“噗!”
手掌骨如撞上了铁壁铜墙般被劲力震断,伤及了脏腑,她不由吐出一口鲜血。
地上残余大片的血迹,可见这一击,她绝对负伤不轻。
但少许掌力也被她导入地下,并未丧失反抗能力,脚下出现了三寸深的陷坑,同时脚尖巧妙一点,极速飘出去五丈有余,带着孩子跃上了斜前方的一棵大树上,身子一转就不见了。
他又一次祭出了神纹,电光火石间劈断了叶二娘上一时立身的三尺粗的一截树干,同时疾步上前,可什么都找不到了!
对方一句狠话都没留下,可谓跑得极快、极为专业,求生欲望极度强烈。
“叶二娘,你敢动他一指,此生就不要想见到你的孩子了!此生我必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水尘沉喝,声音在林子里来回传彻,经久不散。
只要还在三里之地,必然可以令她听见!
他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充满了愤怒,掌劲劈开丈许长的大石头,伴随着寂静跌坐在地上,眼睛中有着难过。
听脚步声、追踪之术他都不擅长,此时神力不足三成,再追上去就要考虑被反杀的可能。四大恶人,这还只是第二恶人呢!
他茫然地追踪了半日,毫无所获,听得犬吠人声近来方才醒悟:不管如何,一切只因实力不足,一力破万法方是大道本宗!
往好处想想,被抓得还不是他的孩子,用得着那么着急?那个男子口气极大,也许被抓那家人势力很大,能请动高手把孩子要回来呢!
只是叶二娘可不是好对付的,甚至曾了解到:她玩到晚上,就要将孩子弄死,来得及吗?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没有将孩子追回,也无颜再见孩子的亲人,水尘干脆深入林子向北而去。
要苦修!
三个月过去,穆落山脉。
一个满头长发的少年,四肢更加健长,在无人的悬崖之畔静心演练武学,一招一式,俨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风声猎猎。
从东日初生练到夕阳渐起,他才停下来。
此时粮食已耗尽多日了,同时碧鳞液耗尽,百草液尚余有十瓶,被他保留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他来到一个大石头后,取出包裹打开,十一株上了年份的老药正堆积于此。
天下绝不罕见灵药,只是多在名山大川,亦或人迹罕至之所,更别提异兽守护。
但岂能难得倒一名修士,只是寻找需费功夫罢了。
水尘盘膝坐下,依次抓出三株:首乌、人参、还血草,一一塞进嘴里,化作充沛的药力涌入体内,同时运功炼化。
药力迅猛,冲入体内乱窜,神力游于其上缠绕控制,行走周身一圈后化为内力进入丹田,略有增长的神力回归苦海里。
通红的脸蛋渐渐恢复正常。
他曾缺乏内功心法,可诸般大道总是通,就以《沧海经》为本,衍化出了一条行功路线,贯彻人体十二大主穴。
取无量之意成就的《无量功》,绝不逊色真正的上乘内功几分。《折花掌》的路数也融入了其中,但很难发觉它的痕迹。
令得磅礴的内力在下丹田流淌。
下丹田,古人又谓“黄庭”,亦是“生命之轮”与“苦海”所在地。
两者看似是一处,实际上却是两个世界,丹田真实,容纳并不虚幻的内力,苦海却是根本望不到尽头,仿佛无穷无尽。
此三月过去,他凭着强健之体与坚韧的经脉,在丹田中积累了足够充盈的内力,总不枉费了来此世界一趟。
唯一一道神纹,也恢复了健康,蓝色光盈盈,隐约间充满了梦幻色彩。
这才是低武世界的正确修行方式:以诸般药力衍化内力,平稳地强盛人体小天地,大战中吞吐天地精气保证内力不绝。
他屈指一伸,土地上便有了几个不浅的小坑,内力虽弱于神力,却强在源源不绝,持久性强大。
驾驭一道神纹进攻的力量,不会弱于千百斤掌力,足以在绝对战力上胜于宗师,媲美绝顶,直问当世大宗师。
可他不通身法,招式欠缺,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连刚刚步入二流高手之境的叶二娘都难以在短时间内擒住。
且他修为不深,神力极为有限。
故而神力与神纹都是杀手锏,不易轻动。
难道要去探一探《凌波微步》?《易经》稍后再学也不算迟吧。可听闻一味学习别人的武功,很难走出武学障?
水尘收好了药材,望向悬崖之下,微微一笑走了下去,身子一下子沉落,可他不慌不忙,右掌贴住了石壁,每下去十余丈,便有一股气流连接身体与石壁,下降速度大为减缓。
如此,二百余丈的小悬崖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底端,他手一松,稳稳地落在地上。
再回望悬崖的顶端,抬手一道无形内力击碎落下的碎石,不禁一笑,内力果然妙用多多,现在这个阶段比神力实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