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溪被交给程家的保姆。
程北尧没进门,负手在一堆人里行走:“今天是谁负责小小姐的安全工作,自己出来。”
一众训练有素的大块头保镖站的笔直,竟被这个语气吓得指尖颤抖。平时溪溪多乖,一个疏忽,谁能想到她居然能自己跑出去!还带回了程北尧!
“爸爸!是我自己偷偷跑出去的!不关保镖叔叔们的事!”溪溪被紧紧抱住,此时拼命想挣脱,扑到程北尧那里。
程北尧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对主动站出来的几个人淡淡的丢下一把锋利的匕首:“按照规矩,自己处理。”
断指。
“先生……”
助理斜睨到男人的脸色,打眼色示意:“晚一些下手,可不只是断指这么简单了。”
许知非看得心头直跳。这是在程北尧这里重新洗牌的规矩,在她面前连伪装都不屑,直接撕开最残忍的一面,露出最里层的血腥给她看。
她移开视线,看到溪溪哭喊着被佣人带进房子里,扒在窗上泪流满面。
“爸爸——不要!”
隔着音的哭喊传出来,依然凄厉到深入人心。
许知非的手冰凉,忽而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男人气息逼近,眼前突然被黑暗笼罩,下一秒,硬气的汉子们几声痛苦的闷哼窜进耳里。
十指连心。
许知非心头骇跳,整个人不知觉僵住。
蒙着她的眼睛的手掌撤离,睁开眼时,晃一下,眼前一片血红。
鲜血也确实溅了一地,染红了绿色的草地。
落地窗被打开,小女孩没有继续哭,她站在原地,直直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程北尧接过助理递过来的手帕,细细的擦,模样看着依然温良,方才的血性像是他们做错的梦。
手帕被无情的丢在地上。
男人走到女孩身前,蹲下来,试图去抚摸她的长发,被小手猛地打掉。
程北尧不恼:“看见了吗溪溪,你偷跑出来,我不会惩罚你,受罪的是照顾你的这些叔叔。”
没有疾言厉色,用最温和的语气,在小女孩的心口留下惨重的伤害和阴影。
程北尧轻轻擦去溪溪挂在脸上的泪水:“做我程北尧的女儿,不需要善良。”
心惊肉跳。
最后程北尧将许知非带回南桥,车子将灯火通明的豪宅抛的很远,通过后视镜看去,仿佛一座无人空寂的孤城。
许知非盯着程北尧的手看,那是一双非常好看的手,而就在刚刚,同一辆车里,他还抱着小女儿温情无比,问她学会了什么。尔后却将浓烈的血腥,强行加在一个刚懂事的孩子身上,并告诉她:“我程北尧的女儿,不需要善良。”
太残忍。后怕无数。
“看什么?”男人挑起她的下巴,轻挠,像逗猫。
许知非收回目光,到底说出了口:“她毕竟是你的骨血。”
他嘴角微沉,没有再碰她:“我不适合做好人。”
言下之意是,即使是亲生骨血,他还是会选择狠辣做事。
许知非陡然感受到了某些“敲山震虎”的意思。
程北尧深邃漆黑的眼里藏了无数情绪,而她看到了威胁的意味。
今天晚上这一场,也有给她警示的意味吧。
她若想逃走,他亦不会伤害她,但他会伤和她有关的人。比如……许家父母。
“朵朵,”他伸出他骨节分明,骨肉均匀的手,摊给她看:“我走到如今的位置,这双手上沾染的血是无法估计的。”
十指交拢,窗外霓虹错落的洒在男人身上,许知非想到的却不是温柔,是血光。
……
这晚回去,他们没有做。
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许知非突然被亲戚拜访,小腹有什么东西往下坠,背部酸软。
程北尧的兴致被打断,不开心的勾起嘴角:“挺会挑日子。”
许知非在心里低咒,这些天他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还没有尽兴?
大概也确实是这些天受了累,她痛的冷汗直冒。
佣人给她煮了红糖水,味道有点苦。
疼的甚至无法入睡,许知垂眼,让人收拾被褥,这两天还是在客房休息比较好。
不料刚走出房门就迎面撞见从书房过来的男人:“做什么?”
许知非尴尬的低下头,脸上窜过一抹红。
程北尧盯着她看,忽然想通,转过身:“在这待着。”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一盆水,许知非一脸莫名,他冷淡的道:“坐下。”
她闻到了浓烈的酒精味。
房门被关上,一室暧昧重生,营造出温暖的岁月静好模样。
程北尧蹲下来,将许知非的脚放在水里,“庄晏教的。”
不久前庄晏突然接到南桥佣人的电话:“庄小姐,程先生让我问您,月经止痛什么办法最有用?”
佣人问的一本正经,庄晏在那边没反应过来,“再说一遍。”
佣人一本正经的重复,用余光去看站在一边的男人,三分冷淡,七分禁欲。
庄晏听明白了,有所耳闻:“程先生好兴致啊,前一分钟给人下刀子,转眼就去哄女孩开心。”
程北尧等不及了,在佣人手里抽过手机:“庄晏。”
庄晏淡笑:“红糖水不管用就用酒,半瓶酒倒水里,去泡脚半小时。”
程北尧微微蹙眉:“什么酒可以?”
“酒精浓度越高越好,信我。”
程北尧信了。
而另一头的庄晏,在理解他那边的情况之后,整个人颓然的闭了闭眼睛。
这边大概猜到他的目的的许知非有些头疼。这种法子她怎么从来没听过。
不敢驳回,只能捂着肚子真的泡了半小时。
程北尧坐在阳台上用电脑处理公事,末了抬腕看表,走进房间:“好些了?”
并没有。
许知非起身,将水盆里的水倒干净,打开窗户通风,酒精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她问:“你倒的是什么酒。”
她见识不高,但闻这个酒味,价格一定是不菲的。
他拿来给她……泡脚。
程北尧没有回答,他站在那里,看向她坐过的地方。
许知非看过去,眼睛一刺,惊呼出声,跑过去挡住他的视线。“我,我不是故意的!”
床单上,赫然绽开一朵“红色的小花”。
脸更红。许知非懊恼,看见男人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似是取笑。
“不准看!”许知非头脑一热,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你好烦啊!”
男人笑着顿了顿,随即抓住她的手腕,反手压住,直直将她推在床上。
他亲吻她的嘴唇,极尽厮磨,全然不顾她的羞赧。
到最后,她缩在他怀里,眼里水盈盈,被欺负的。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没关系,没关系,朵朵不哭。”
许知非心头重重一跳,泪水滑落进发丝,消失无踪。
空气中的酒味让人迷醉。
她恍惚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的程北尧,会陪她坐地铁,在地铁口遇到乞讨的老婆婆,不管是否职业骗子,他从来都会将自己口袋里的零钱给她们。
如果没有零钱,即使刷卡也要去买很多吃的,交给她们。
那时候,他是一个非常温情的男人。
许知非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几个小时前,他当着他的孩子的面,让鲜血溅了一地。
程北尧。程北尧。
这个男人,藏的到底有多深。
……
头晚下了一场大雨,空气中的闷热散了很多,清晨出门时有稍许的心旷神怡。
程北尧要出席一个重要的会议,凌晨就匆匆赶去机场,飞往另一个国家。
作为商界巨子,他的繁忙是许许多多的人无法感受到的,有时候也许一个星期就辗转了半个地球。
许知非迷蒙的睁开眼睛,手臂下意识往身侧一摔,摸到空空如也。
清醒。
她稍微回想起了什么。晨起朝露,男人轻手轻脚的起身,走之前附在她耳边说话:“我给你安排了司机,以后有他保护你。”
听着是非常贴心的,可许知非即使在睡梦中也能感知到,无非是圈禁罢了。
许知非起来洗漱,在面对镜子时微微愣住。
面前的她眉眼淡然,全然不似当年爱动有趣的女孩,那双洗尽铅华的眼睛里多了防备,以及对未知事物的惧怕。
……
另一边,英国的风景如画,多雨。
窗外烟雨蒙蒙,如同国内的江南。
程北尧手边在煮茶,茶水咕嘟咕嘟,洗杯,过水,倒茶,一气呵成,茶水碧绿。
助理站在一边:“先生,查到了。”
男人不动声色,端起杯盏,放在唇边吹气,“念。”
拿出资料。
许知非于三年前在监狱出狱,随后前往S市生活了两年之久。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了一份普通职员的工作,朝九晚五,非常平淡。
薪水三千五,一部分作为生活开支,一部分给了父母当生活费。
身边无异性,独来独往。
两年来从未发生过大事件。
没有异常。
快速念完他查到的资料,末了在心里感慨,这个许知非果然是程北尧下令要人找了两年的女人。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她是怎么样的存在。
五年前,助理还未跟着程北尧,作为旁观者,他是听过很多关于这个男人的花边新闻的。
都说程家长子身边有无数女人,可那段时间却有个女人打破规律在他身边待了长达两年。媒体成天盯着,硬是没拍到过正脸,可见程北尧对她的保护。
全城对她好奇,一度引发轰动。
原来这个女人是许知非啊。
江沉眠的意思,程北尧明白,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娶的这个女孩,可不是什么小白兔。
只这一个疑点便可以说明王泽查到的资料非常片面。
程北尧闭眼,“再查。”
耳边空寂,只有雨滴落在檐下芭蕉叶上的啪嗒声。
当年她入狱,她多恨他啊。也是雨天吧,她站在雨里望着他,那是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神。
他那么了解她,“此仇不报”在她这里是不存在的。他以为她出狱后一定会来报仇,他一直等着,却没想到她消失了。
再次见面就是前段时间了,她站在他住处外的路灯下。
程北尧透过微微镂空的裙子一眼看清她里头穿的牌子是Agentprovocateur。大红色的,翻译成中文名是大内密探。
“程先生。”女人双手垂落,是放低姿态的意思。“好久不见。”
瘦了,也更好看了,即使低姿态,一抬头还是养眼的,和外面那些妩媚的女人都不一样,她的妩媚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他伸手,将她额间的碎发拨开,低沉磁性的两个字:“怎么瘦了?”
“我求您放过我的父母。”
程北尧挑眉,玩味的看进她的眼睛里。
依然懦弱,带着期期艾艾,以及努力鼓起的勇气。
还是这么怕他啊?
“什么父母?”
“…”她不敢和他对视。
程北尧继续看着她,就在这时,头顶的路灯闪烁几下,突然“啪”的灭了,突然而至的漆黑。
程北尧眼睛一黑,下意识伸出手去,女人细长薄凉的手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整个人紧贴上去,冰凉的嘴唇毫无预兆的吻上他的。
这就是重逢了。
助理弯腰给茶杯续水,猝不及防,看到程北尧打开的眼睛,一愣,震惊!
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悲伤和悔意,明显是为情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