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饮溪就是在这个时候冲下楼的,因为动作太大头绳滑落,长发倾泻。她急得不行,直接站在江沉眠面前,喘着气:“你一定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处理吗?”
因为如梦令,这种事情她其实接触多了,并没有太多的大善大恶和无来由的玻璃心,这是第一次,她站出来为被惩罚的人说话。
大概是身上背了一份永远弥补不了的愧疚,才会这么产生同理心,出手相帮。
江沉眠的眼神锐利的很,他盯着林饮溪,没动,“饮溪,回去睡你的觉。”
庄晏其实已经拿起了那把匕首,在江沉眠这里,只有规矩,不想受伤就不要违反规矩,她做了这么多年他的私人医生,得一份朋友之间的交情,竟然险些忘了她的另一个身份,是他的下属。
肆无忌惮过了头,江沉眠这是在敲打她。
不料林饮溪突然转过身去直接抢了匕首,握在手里,异常坚定:“我说,放过庄晏这一次。”
她近来已经很少这么跟江沉眠说话了。
江沉眠似乎有些累了,“这是坏我的规矩。”
在他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哦不对,有的,那个人就是林饮溪,屡屡犯他的大忌,屡屡被他无可奈何的原谅。
可是她似乎不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像她林饮溪。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一定要这么心狠手辣吗?”林饮溪往后退了两步,地上全是细碎的碎片,她赤着脚踩上去,疼的无以复加,却只是皱皱眉,没动。
庄晏的角度,清楚看见她的脚上流出来鲜红的血。
“林小姐……”
莫余靠在旁边,连他都有些看不懂现在的局势了。
江沉眠脸色已经有些不妥了,他记得,之前林饮溪和庄晏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甚至有些隐隐的敌对,怎么想起为她这么仗义出头。
“林饮溪,你帮她,为的是什么?”
林饮溪像是被戳中了逆鳞,猛的将匕首扔到他的脚边,“为什么?为你行善积德,不要残害无辜完整的人,为你这幅病体能活的久一点!”
这话一出,江沉眠的脸色全变了,庄晏失声:“林小姐!你不能这么说!”
这些,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
莫余连忙上前,想将林饮溪拉走,“林饮溪,有什么事日后再……”
江沉眠低喝:“松开她!让她说!”
林饮溪也是不怕的,猛的推开莫余。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的身体每况愈下了,江沉眠,这都是报应!你手上沾的血有多少你自己都数不过来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家庭,你凭什么对他们下杀手!就为了踩着他们的累累白骨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吗?”
“庄晏不是别人,她是你的医生,还有莫余,老四,是不是就不能出任何错,因为所谓的规矩就要对他们下手,忽略他们一直以来的忠心耿耿,哪怕他们没有害你?”
林饮溪越说越激动,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她说的每一条都是江沉眠的禁忌,莫余恨不得把她的嘴捂上。
林饮溪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了,是因为见过了小二的如今的生活,那般不易,凭什么啊。
江沉眠被揭开了伤疤,身体有些不稳,他的嘴里都是血腥味,林饮溪还嫌不够似的:“你会遭到报应的!”
还没有人敢这么说过他。
“林饮溪。”江沉眠一个字一个字的。
两边分庭抗礼,林饮溪眼神一闪,忽然抬脚,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抱住他的腰,因为激动而有些气息不平,“江沉眠,别这样,你放过她这一次,我见不得血。”
男人的目光,在看见她走过来的脚印带着血的时候,什么怒火都熄灭了,抬手想要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应了一声:“好。”
比起对庄晏下手,这句“好”更让人意外。
江沉眠给莫余递了个眼色,他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推着老四和庄晏往外走。
江沉眠抱着林饮溪坐下来,看到她的脸,“你一直在骂我,怎么还哭了。”
林饮溪吸吸鼻子,不直视他,“你太让我害怕了。”
他找出医药箱,蹲在地上,用镊子夹出她脚上的碎片。
现在是真能忍了,从前打针都哭的小女孩已经能这么稳得住。
江沉眠多看了林饮溪两眼,她擦擦眼泪,皱着眉忍疼:“对不起,我没有咒你死的意思,我是心里不太舒服。”
没有问为什么。
江沉眠一句话都没说,将碎片夹完,消毒上药之后,才淡淡抬眼:“没关系,反正也快了。”
林饮溪就那么一僵,“……什么?”
他又笑,“逗你玩的。”
大概是她今天格外累,和情绪太激动,江沉眠没有多大的起伏,也丝毫没有秋后算账的意思。
林饮溪说:“她是你的医生,你不怕你下手之后被她用药害死吗,我其实真的在帮你。”
江沉眠好好的跟她说:“庄晏不会这样,我今天只是让她清醒过来,程北尧那里,她没有机会了。”
从情感上面去杀一个女生,最容易得手。
林饮溪不明白,“她的对手很厉害?”
“能把恨意蛰伏这么多年并对伤害自己的人温柔以待,永远不会简单。”
林饮溪细细品味这句话,嘴角一勾,觉得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她看着江沉眠的背影,忽然问:“你后悔过吗?”
没有很具体的讲,只是问,你后悔过吗?
即使他被那么多人当做神邸,也一定有过对什么后悔吧。
江沉眠的身影微微一晃,“我也是普通人,怎么会没有后悔过。”
“那你后悔什么?”
……
此时,门外,莫余靠在一边,对其余两人挑眉,“听见了吧,老狐狸心思深着呢,别想着蒙混过关,没有用的。”
庄晏两只手绞在一起,心知今天这份人情,她给林饮溪实打实的欠下了。
不仅是她,想必今天林饮溪跟江沉眠求得这份情,能让他日后下手轻一点,在唐家,许多人都会感谢林饮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