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微道：“所以，你还是走得越早越好。”
想了想，宋楚微还是说道：“你毕竟是因为把消息泄露给我们，才遭受祸端，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让封景炎帮你。”
宋启荣摇摇头，道：“你嫁进封家，门户高，爸爸已经帮不上你什么。怎么还能继续拖累你，给封家人瞧不起你的机会？”
宋楚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完全没想到，宋启荣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到底是一句“人话”啊！她还一直以为，宋启荣的嘴里，吐不出人话来呢。
“封家人要是想看不起我，不管咱们怎样，他们还是看不起”，宋楚微道：“封家人要是不想看轻我，我们做一些身份之内可以提出的要求，他们也绝不会怪罪。”
对于宋楚微说“咱们”、“我们”，宋启荣听着感觉心内一暖，脸上苦大仇深的纠结神色，也和缓了一些，甚至于有些喜悦。
“微微，封家人对你还好吧？”宋启荣问道。
宋楚微冷笑一声，道：“你觉得呢？”
封家的心腹，自然都知道她这个大少奶奶，是怎么来的。所以，不管怎么说，她进入封家的方式，总是让她抬不起头。
但所有人，封家人也好、这个圈子里的人也罢，最终对她的态度，都直接来源于封景炎对她是否看重。
只要封景炎看重她，这些人，就算再有微辞，背地里再怎么嘲笑，都不敢把这些弄到明面上来。她当然也就乐得清闲。
“微微，有些话，你一定不爱听”，宋启荣道：“我说了，你又会觉得我不关心你。”
“你说吧，我今天倒是挺有兴致听一听的。”宋楚微道。
她倒是想要看看，宋启荣能够把这“慈父”的形象，竖立成什么样子。
“其实不管嫁给谁、嫁入什么样的家庭，都不可能完全顺心。嫁给工薪阶层，你要受生活的苦；嫁给像咱们宋氏这样的小家族，你会受到这个圈子里各种限制、压榨，但是嫁给封景炎，你则可以避免这些。只要你一天是封太太，商海中，就绝对没有人敢欺负你。你要受的，就只是关起门来在封家内部的这些苦楚。你觉得，是斗三五个人容易、还是斗成百上千的人更容易？”
宋启荣说得循循善诱，而且语气关切。
二十年了，宋楚微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和爸爸聊起婆家生活的问题。
她的爸爸，早在她离开宋家的那个雨夜，就已经成为了她的敌人。
这样的交谈，让宋楚微感到很不适应。
可能是这些年来妈妈对她的教导太好了。到底她也没能在宋启荣表现得如此诚恳的情况下，说出过分的话来。
宋楚微只是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愿意对抗几个人、还是愿意对抗千万人？你不是我，怎么能知道我到底想要过怎样的生活？”
“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无视这个世界的现实肮脏。但是当你人到中年，你就会明白，金钱、地位，能够解决所有问题。有钱有地位的生活，当然有它们自己的苦；但是没钱没地位的生活，有的就不仅仅是苦，而是绝望。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都想要将宋氏做大做强。微微，你还年轻，不懂这商海中的拜高踩低，不懂得有些人仅仅用资产上的差距，就能碾死你……”
“我清楚地记得，我十二岁的时候，我亲眼看到我的父亲、你的爷爷，站在天台上。当时的他，距离结束生命，就只有一步之遥。你猜不到我和你奶奶当时有多么恐惧。只要他向前一步，我们的家就毁了、我们的人生就完了。只要他向前一步，我的天就塌了。”
“是谁？是谁造成了这一切？我知道，这绝不是我爸爸自己的懦弱。他是被逼无奈，他是被人欺负到这个地步的！那些屈辱，碾碎了他全部的尊严，直接将他推向了死亡的边缘！”
宋楚微很震惊，这些事情，她从未听任何人说起过。
就连莫先生，都说很佩服她的爷爷奶奶。不管是不是场面话，但至少，爷爷奶奶在圈子里，一定一直都是非常体面的样子
可是，她不认为宋启荣说的是假的。
“我逼你嫁给封景炎，你觉得我的心是黑的，对吗？”宋启荣并不需要宋楚微的回答，他继续道：“我不否认这件事情我做得非常无耻，我也不想再狡辩，说我做这个决定是为你好。是，我当时就是发了狠，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救活宋氏！因为我怕，我怕有一天，我也会像我的父亲一样，背负着最重的屈辱、绝望地站在天台上！”
宋楚微震惊得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刻，她甚至于觉得，面前的宋启荣非常可怜，令人同情。
她依旧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宋启荣的决定，可是，她却真的能够设身处地地体会到宋启荣的心境。
“别说是牺牲你”，宋启荣道：“在当时的情况下，哪怕让我去给人下跪，我也一定要救活宋氏！只要宋氏在，我们的家就还在，我总有一天会翻盘！可是当时的情况，哪里由得到我选择？他们要的是你，我就只能扔出你。”
“所以，微微”，宋启荣的发泄总算结束了，话题归入正轨：“你嫁给封景炎，纵然有千般不满万般不愿，只要有一个好处，就值得！这个好处就是——有了这段婚姻的加持，你这辈子，绝不会被人欺负到跳楼的境地！也绝不会落魄到，只有跳楼才能解决的地步！在三五个人面前跪着生，和在千万人面前跪着生，你选择哪一种？”
宋楚微想说，我想要在所有人面前，站着活。
我能站着，为什么要跪下？
而且我坚信，不管我承受了什么，哪怕真的有一天，只能用跳楼来解决问题，最后下落之时，我的脊背也一定是挺直的！
但是人和人不一样，哪怕是亲父女，两人的三观也不可能完全契合。
宋启荣的人生她没有经历过、她的人生宋启荣也不了解，所以，对方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去诟病。
“我知道了”，宋楚微道：“我会好好记着你这一番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