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刘阿姨,不说了,过去了。”我笑着就向外走去。
一下午的时间,父亲切起一面又一面的墙。而我一直在给父亲打小工。透过安全网的热风一直没停过,不过吹在身上也挺凉快的。
一直工作到晚上九点多。母亲偷偷在工地上煮了晚饭。吃完饭准备回去已是十点整了。坐在汪叔叔的车里可以清晰的看到成都的夜空,月光带着繁星一起关怀着成都这座城市。从工地到破学校短短几分钟,路过一个个散发着黄色光晕的路灯,已精疲力竭的我,摊在后座,目光呆滞。和正在说说笑笑的父亲母亲汪叔叔刘阿姨相比,我简直太弱了。看着听着他们谈笑风生我一言不发,我感觉我已经要坚持不下去了。
洗漱完毕,打牌看电视的人也都散了。
我回到床上,母亲看出我很累,对我说:“你明天歇息一天嘛。明天可能要检查,也干不了好多。”
“没得事。睡一觉就好了。”我摇摇头说。
这一夜我睡得天昏地暗。
第二天醒来,父亲他们已经走了,偌大的寝室就我一个人,坐在床上可以清晰的听见窗外的鸟叫声和走廊上拖鞋触碰地板经过房间放大的空旷声。
迅速起床,买了早餐。到工地父亲已经干好一面墙了。
“来了啊。”母亲拿着砖对我说。
“你们走了怎么不叫我啊?”
“看到你睡得太死了,就没叫你。”
正在做砖的父亲,背对我说:“吃早饭没得?”
“嗯,在路上吃了。”
母亲又是拿砖又是铲灰,我穿好手套,也立马投入了进去。
我没拿两个砖,昨天那个大腹便便的邓叔叔就来了。
“老马,你们注意到点哈。马上就上来了。我现在还要去接他们。我来给你们说一下。”
邓叔叔就像做贼似的,声音小不说,连跑起来的路都很快捷轻巧,胖乎乎的身体一蹦一跳,一上一下。
电梯的声音‘轰轰轰’,停在了十二层。在搬砖的我只听到一群哈哈大笑的人。然后空气中便传来一个中年男子雄浑的声音:“给我砸了。还有这面墙。”
我弯下的身子,好奇的站直了,父亲也停下了,母亲也和我们望着同一个方向。
首先进入我眼球的是一个戴着全新的安全帽,穿着崭新衣服和裤子的男人,特别是他那发光的皮鞋与这里的任何东西相比都是在告诉其他人我不属于这里。他大概只有二十五六岁,可看见我们眼神是那样的高贵,嘴里还笑着对我们说:“不认真做哇,砸了。”
之后一群和他没什么两样的人走了过来,看父亲做的墙。
“那个转角连个钢筋都没安放,砸了。”又是这个雄浑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一个比父亲要小一点的中年人,指着我父亲做的砖说。
父亲拿着砖刀,笔直的看着这个中年人。在人群中的邓叔叔走过了,用一只手拍了下父亲的肩膀,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人动手砸墙。
“你不做就算了。”那个中年人看着父亲,就像一个高官大臣看自己佣人一样,任意拿捏。
我很喜欢看《三国演义》,非常佩服里面的一个配角——司马懿。他没有诸葛亮的神机妙算,也没有关羽的武艺。但三国最后的结局却是被他尽收阆中。十年磨一剑,且只有一次挥剑的机会,但你必定会死在这一剑之下。说白了就是学会一个字——忍。
在我们这个社会冲动的人何其多,没钱没权不应该被人说吗?而我父亲就是那个没钱没权的人,但我父亲有的只有一个字——忍。父亲不是司马懿,更不可能超越那个中年人,但他却能为了一个家,为做一名丈夫,一名父亲而忍让,并且一直忍下去。这样的父亲是我的榜样,无论将来的我有怎样的成就,哪怕一文不值,这样的父亲都是我要用一生去学习的楷模。
说完,那个中年人头也没回的走了。
对于工地的工人来说,悲剧就是亲眼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被破坏,而且还不能上去阻止,之后还要自己去补上。
“真的要砸哦?”我问父亲。
“砸个毛线。这么点点,老子现在就把它做起,他就看不到有不有钢筋了哇。”
父亲加快了手速。母亲说今天中午给我们吃顿好的。现在就去买菜。
母亲还没出发,对面房间就传来‘咚咚咚’的声音。父亲放下了手上的活,走了过去。我也带着好奇跟在后面,已经到十三楼的汪叔叔也下来瞧。我走到声音的源头,只见三个男人光着膀子,汗流浃背的用手上的狼锤疯狂的砸着已做好的墙。
这不是那个武叔叔做的墙嘛,我心想。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有人砸墙我心里没有一点的伤心,反而还有点幸灾乐祸。可能被砸的墙是那个抢活干与我们不搭边的强人做的吧。有时候无论做什么还是要一步一步来才稳当啊。
看着这三个砸墙的人我真的好想说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也学着老谋深算的智者摇了摇头。汪叔叔看到我们,脸上也露出了藏不住的笑容。转身回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还在做砖的武叔叔和他的老婆,他们听着‘咚咚咚’的声音,我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心情,每砸一下发出的声音都在让他们的心滴血。
我没有嘲笑,没有同情与怜悯。因为这样的事无论发生在那个农民工身上都是一件不幸的事。父亲的墙虽说今天没有被砸,但我可以肯定以前也被砸过,就算父亲也不敢保证以后他做的墙就不会被砸。逃过一次只能算是运气好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所以对于一些工人,特别是脾气暴躁一点的工人,砸墙就意味打架。能来到工地的人大多数都是像父亲一样的农民,他们只知道你要破坏我的劳动成果,我就要打你。但这样的农民工绝大多数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对于困难的陌生人他们都可以搭手帮助,难道他们喜欢与人打架吗?打架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地方可以说理才表现出来的行为而已。
打架对于工地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我以前很反感要不要就动手的人,包括现在也反感,但是在工地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打架我却表示支持,因为有的监工的的确确是欺人太甚,怎样做与做不做得好都是监工一人说了算。对于农民工来说监工的话就是判断砸不砸墙的玉语金言,可以说监工随意而为也一点都不过分,没有一个标准来衡量墙是不是应该被砸,所以农民工只能哑巴吃黄连。工地也就成为打架率高的地方之一。
母亲走了一会儿,父亲也干完了这面墙。去陪大领导的邓叔叔折返回来。
“老马,这面墙已做起了哈。”邓叔叔一脸得意的样子,好像墙没有被砸完全是他在阻挡似的。:“怎么样,我拍你一下。是不是没得人来砸你墙嘛?”
“今天砸了好多墙嘛?那些墙被砸了嘛?”父亲问。
“都是老武的墙,都不晓得是妈个什么人,做个砖,连线都看不来。一下电梯就被看到了。”
“反正又不是扣你的钱,你生啥子气嘛?”我说。
“老板出百分之十,我出百分之五,那个叫我是带班的嘛。”
“哈哈哈,应该的,谁叫你不认真检查哇。”父亲笑着说。
“哎,他出了事,我掏钱不说,还要去开导开导他。老子今天有点背哟。”邓叔叔说话同时,右手不断的拍打自己的头。:“等会儿再来耍,我过去看看他。”
看着邓叔叔胖乎乎的身体消失在视线,我不由自主地说:“这个邓叔叔还是可以嘛。出了事还晓得去安慰下人。”
“他还是害怕工人直接不干了。”父亲对我解释说。
“不干就不干了,还怕什么。天下又不止他一个工人。”
父亲摇摇头说:“小娃儿勒,你还是太嫩了点。老板叫他来就是管理人的,人都不在了,谁来给老板挣钱。天下又不止你一个老板。”
父亲这一席话和我说的话,没有谁对谁错,但当时的脑袋里就没有一个词可以反对回去的。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一点。到现在我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这样说。
母亲回来已快中午了。
果然挺丰盛的,有鱼有酒。母亲说下午还要干活,中午不能喝酒。都说天下最好吃的饭菜,是母亲下的厨。但我就感觉母亲做的菜不怎么样,可能我经常能吃到母亲做的饭,所以才有这样的感觉,的确是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不过我敢确定如果很多年都吃不到母亲的饭,我一定会怀念母亲的味道,那个让我感觉难吃而难忘的味道。
今天发生了很多的事,但基本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一天也就晃晃而过。父亲做的第十二层,也还有半天的活了。明天下午就应该搬十三层,紧跟汪叔叔的脚步。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间,我来这儿已经十多天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的身体也适应了这里,每天早出晚归,过着农民工的生活。手上也长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七月是酷热的季节,也是多事之秋的月份。在南宁我经历了台风和冰雹,而在四川我见过地震和日食,也不枉此生了。而在今年的七月我又将多一个词——洪涝。虽然不是特别的大,但是我有生以来见过最大的一次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