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妪白发苍苍,面如蜡色,一身粗布麻衣,仔细看却能看出,褐色的衣袍是用兽毛织成的,可见其在三族地位不凡。三族——如今屈居西雪域的王。
“哦?讲来听听。”猖极双眸眯起,放下手里一贯把玩着的酒杯,上半身坐直了,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故事。
三年前,猖极战三族,整片雪域血流成河。今同坐一屋檐下饮酒,终是要针锋相对。
【世人将修为划分成青灵境、玉成境、幻化境和长虹境,每境二十段。
青灵境初通御灵;玉成境宝玉初成;幻化境自悟一道,形神幻化;长虹境恃才傲物,气贯长虹。
大多数修者毕生也只能在玉成境上下徘徊。能进入幻化境,就算的人上人了。放眼整个天下,问鼎幻化境巅峰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无一不是一人撑起一方天地,成为世人望尘莫及的存在,死后被子孙十八代好生供奉着。
要说长虹境界,古今五个手指都能数的过来,甚至已经成了一个传说,如果真有谁到达长虹境界,那一定是神仙。】
高家、沐家、西门家三族的老祖即是雪域仅有的,接近幻化境巅峰的高手。
高家老祖高祁,仗剑红尘,鹤发童颜,身高八尺。
沐家老祖沐久寒,伏妖入圣,有巨体白狐傍身。
西门展悦,容颜不老,法杖法袍,枯木遇则逢春——也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
三族曾依靠这三位老祖,以统领雪域数百年。这数百年间,雪域太平,所有大小家族都依附于他们,但也都被他们不断压榨。
猖极并非从石头缝中蹦出似的乍然惊现,三年前时他已经意气风发,名声赫赫。当年最繁华的街头,打马而过的浪子或娴静煮酒的先生,只要听得一声高呼——“猖极公子!”便知是谁,而后探头探脑地一睹公子风采。那是多么鲜活狂妄的年岁,多么孤高自傲的性情。却还始终没人觉得他能与三族匹敌。
直到忽然一场斗争。猖极独战三家老祖,一剑斩下西门老祖的头颅,撼动雪域。
幻化境巅峰高手,除了极寒深处的王,他便是雪域第一人!
自此之后,两方血海深仇,战争一发不可收拾,许多小家族拥戴猖极,甚至封其为帝,加入厮杀当中。他们要赌,赌一个摆脱三族掌控,飞黄腾达的机会。
三族虽然那时兵力还占上风,但害怕局势不可收拾,主动要求议和,无分胜负。而在后来不少说书人口中或话本里,都成了三族畏惧猖极大帝而认输。
雪域从此一分为二,东雪域有猖极大帝,西雪域有三族,井水不犯河水,泾渭分明。
今日,也是三年来第一次三族与猖极在明面上对峙。
四座寂静,所有人都盯着上前的老妇人,等他说下去。
“老身以西门长老之身份,代三族向您讨要西雪域遗失的子民!”
“西雪域”,对他们说来多讽刺的一个称呼,却要亲自说出来!明明三年多前,整片雪域都是他们三族的,可悲可叹,更可恨。
西门家老祖在那一战里没了,他们西门家在三族只是个挂名的空壳,到了东雪域就更不敢放肆,哪怕是心有不甘。
老太婆说完话后,抬眉打量猖极,见他依旧泰然,没像个酒疯子起身拔剑,松了口气。她在害怕,又只能硬着头皮上来。
这次三族的目的只有一个,不为旧怨,只为向猖极讨回流民。
一个月前,西雪域边境有几百战后的流民,意外越过边境后,如同人间蒸发消失了。边境百姓都日益慌乱,经过三十日发酵,三族边境早已民声沸腾,大小闹事时常发生。三族也开始担忧——东西两域一直在僵持,不能先让这些百姓捣腾出什么大乱。才派人来东雪域要人,好平息民意。
猖极指尖轻扣木椅,低喃道:“流民?”
西门长老以为他在装傻,便想仔细解释。
“正是,一个月前……”
话说一半,就被肆意的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他笑罢高叹一声。
“真是可笑!你们不见的人来我这儿寻?不过,为何你们的人还敢过来……”
猖极站起身,不顾西门长老惊恐地后退,来到他面前,躬下身子与他四目相对。
“难道说,我三年前杀得不够多?你们没长记性?”
“啊!”西门长老被吓了一跳,两腿一软竟摔倒在地。
宴席中一些人讥讽地看着西门长老,就差偷笑出声来。也有人在因猖极的话而打寒颤。唯有一点,所有人不可否认。这就是他们选择的王,和他的名字一样猖狂。
珠帘为屏障,风音捂袖悄悄忍住咳嗽的冲动。这骇世惊俗的话,再暴虐的王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表露。可猖极却大胆地说了出来,猖狂至极,果然不负其名。惊异之下,含在口中地清茶呛得她十分难受。
而一旁的青君,她的师兄,依旧神态怡然,甚至望向猖极的双目有崇敬与赞赏。他真如看上去的平和温柔吗?她一时间只觉不寒而栗。
西门长老见他并没有下手,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不顾猖极的嘲笑,继续开口追问。
“大帝!那些无辜的平民兴许无意闯到您的地盘上了,请您……”
“没有!”猖极再次打断了他,回到木椅上,示意他退出去。
“可是大帝!”老妇人气得险些稳不住身形。
那些流民确确实实消失在东雪域,什么踪迹都找不到。边境的守卫都一口咬定没见过有流民入境,就算不是猖极亲自所为,也一定跟东雪域哪方势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要他一声应允,让三族在东雪域搜查一番,两方依旧握手言和。
倘若猖极不肯给这个面子,三族宁可打破和平也要争一回,不仅是为了流民,还有他们三族的尊严——三年前一败,三族地位愈来愈下,世人都以为猖极才是雪域的王。他们绝对不会一直咽着这口气。
西门长老还欲劝导,但显然猖极已经不想听下去。再也隐忍不住的咬牙切齿,眼底浮出复杂的恨意。
——她今天,绝不会轻易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