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云生撇撇嘴:“下雨了。”眼珠子一转,偷偷向门边的搁物板挪去。
龙天一斜睨着像枚要偷到腥了猫一般,自鸣得意的沐云生,不屑的嗤之以鼻。不就是想抓了伞就跑,把他丢下狼狈的淋雨么。挫!
就在手底下了...沐云生两眼放光的扑了过去...?扑空了?!大惊!回头一看,龙天一正好整以暇的撑开伞,悠然迈入雨帘。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沐云生跺着脚,几乎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哭。此刻,真是后悔死了自己曾经的不智之举,当初拒绝总管配给她一个贴身丫鬟的义正言辞,全都化为了此刻天上掉下来的雨豆子,浇的她痛心疾首!
龙天一回首:“那你保证不丢下我?”
沐云生心头一紧,怔愣的看着夜色朦胧的雨里,青衣素伞的男子,桀骜的瞳眸,不羁的浅笑。如一幅凛冽清凉的泼墨画。可是他说,你保证不丢下我...
龙天一见她泪汪汪呆头呆脑的看着自己,心竟也柔软起来。叹了口气,慢慢走回廊前,油纸伞递回给她,转身蹲下,轻声道:“来。”
沐云生恍惚的看着他从泼墨画中走出,对她伸出手说,来。
她趴在他背上忘记了言语。空气是凉的,他宽阔的背却愈发的温暖。他的脚步在雨中迈的分外平稳。一下一下的微微摇晃,仿佛某个时候,青涩而干净的少年梦。
秋雨嘀嘀嗒嗒的敲在伞上,一声一声,在心头晕开...
次日雨势不减,但云涵和沐夫人还是一早就分道扬镳,一个回去坐镇汴州,一个远走协调唐门事件去了。唯沐云生,居然在等待日上三竿...
沐云涵由沐恒撑着伞送到书房,听着那些贵族夫人小姐,除正常几套冬衣定制外,中秋宴席礼服只说相信沐大小姐的能力,除了必须单件,不能和别人重复款式外,无他要求。
沐云涵捏着炭笔,望着书桌上厚厚的一摞纸张苦笑。并非她不愿纳些能人给她构思分担,非要自己动手。而是这年节识文断字的女子尚且屈指可数,更别提书画了。而时下腐酸文人,有才能的真的有才能,没才能的便附庸风雅自命风liu。瞧着就心生厌恶,何况拿来用...
耽搁了半天也没什么进度,索性搁笔出门,沿着曲折回廊向庭院深处行去。许久,许久许久不曾去过那里了。放不下往事的曾经,每每压抑到想哭,都会去那儿浏览全部的悲伤,尽情的哭个痛快。走出那道门,她就还是那个傲慢睥睨,舌烂莲花的沐云涵。
推开那扇尘封的门,风涌进来,纸张翻飞的声音,寂寥的声响‘哗哗’。准确的来说,这房间里的东西,不是她的。是他们,她和云生舒歌,三个人的。这里的一切,已不止是一个雅俗共赏所能描绘的了。
地上浮着的,墙上钉着的,空中挂着的,白色的,彩色的,杂乱的纸张,写满诗词歌赋漫画乐谱。渺远的内容,哭的泪水,笑的眉眼,充满房间,充满记忆。
云涵关上门,缓缓在其中行走。飘在眼前的纸片,信手拈来,舒歌的炭笔楷字行云流水: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那年,生生就是听了舒歌诠释的词意后,才决心行走江湖,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生一双人的。犹记得小姑娘那日,吃力的扛着华丽有余实用不足的寒铁剑嚷嚷:“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过侠客夫唱妇随神仙眷侣浪迹江湖,可没听说过哪个深宅大院里不是妻妾成群勾心斗角的是吧?”自鸣得意兼自信满满,也没支持了她行走到半天的江湖,并且为此抱怨自己身体太虚,之后便很快转型缠着她学武,美其名曰,为行走江湖打好基础。后来,就那么一言嬉笑,万劫不复了...
云涵挥开纸片便觉喉咙发苦,回眸时扫见地上花花绿绿的彩绘,蹲下身去细看泛黄的纸页不觉浅笑,云生的笔墨一向离经叛道至此:炭笔勾勒的女孩,轮廓爽朗流畅,占据了半张脸的大眼睛和纤巧的下巴颏,银灰色眸子秋水盈盈,金黄色头发冷艳张扬。
当时云涵表态美则美矣,不敢恭维。幸好舒歌安慰她说,有朝一日定要天下人皆知,SD娃娃造型始创者不是VOLS,而是女侠沐云生!尽管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云生还是被那一句‘女侠’捧乐了,这才撇撇嘴,还颇为得意的将这幅画和她最宠爱的蜡笔小新放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中,泪意散去,甚至这空气里曾弥漫的悲伤,都融化在了三人过往的言笑晏晏中。云涵亲了亲妹妹完全不符常规,但一样而异样充满美感的图片,放回原地,出门落锁。
没有忘记来这里是为了让自己恢复工作状态,既然情绪调整好了,就不该再流连。不去理会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失落,这沉甸甸的感觉,早已根深蒂固的种在心里,每次美好的撕裂,都更让她深刻的明了,它与她的生命,血肉相连。而她根本也不想遗忘不想逃开,至少它们提醒她,很多很多的苦里,也是有甜参杂着的。好过空荡荡的一片荒芜。
傍晚时,云涵收好厚厚一叠绘好的草图,锁进书柜。出门吩咐丫鬟把饭菜送去她房间,便自己撑了伞去了。
白色的油纸伞上绽着水墨红梅。伞沿雨帘成织。云涵意兴阑珊的敛了笑意,疏离淡漠的神色仿佛蒙了雾气,看不出情绪。缓步走进【涵馨苑】,突然怔住。
花沉香呆呆的杵在卵石小径上不知淋了多久,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落魄的一塌糊涂。
素伞随风飘落,雨点便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