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老者,一个老得不能再老的老者。
一身粗陋的兽皮衣物,堪堪能覆体,脖颈上挂着各种不知名头颅窜连做成的项链。
项链上的一个个不知名头颅,显然都经过了特殊的处理炼制,每个的气息皆俨如活物,又被缩小成小儿拳头大小,看上去不显狰狞,反而觉得有几分精致。
此人佝偻着身子,腰几乎弯成了与地面平行的程度,脚下一个血红祭台,高大而血光毕露,仿佛随时都可能有一只只的由鲜血凝成的凶兽扑出。
站在这个高大的祭台上,反而更显出了这个老者的矮小,怎么看都不过四尺高低,但只要一看他那周身上下嶙峋暴露的粗大骨骼,就知道其年轻时,必然是一个很展扬的大汉。
能在图南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摘星一击之下,犹自不倒的,修为绝对无法想象,但图南相信,这名老者离天人门槛绝对不远了!
在图南饶有兴致地打量此人的时候,老者也吃力地略微直起身子,以浑浊的目光回望过来,同时枯瘦如柴的手掌挥动着,一道道黑气自大地上腾起,大略望去,不下千数。
这些黑气如有生命一般,一道道破空而来,汇聚到老者的手中。
图南凝神望去,不禁头皮发麻,这些黑气,赫然都是刚刚被摘星一击震死的三族执法殿大妖!
“骨妖!”
几名老一辈的大妖突然惊叫道,话语中的惊惧之意浓郁,神色无比惊骇。
看着绝大多数的妖修都一脸疑惑之色,一名老一辈大妖压低了声线开口道,“骨妖成名于七千年前,当年此妖突然横空出世,在一夜之间,尽屠风州城数万妖修,全城上下,无一生还!造下如此杀孽,三族定然不会置之不理,不出数日,就把骨妖缉拿回三族神山。但不知为何,他却摇身一变,被三族奉为执法殿副殿主!”
又一名老者接话道,“据传言,骨妖本就是三族中的一名长老,后来被仇家所杀,但不知从哪得来了一部诡异的功法,竟然没有魂飞魄散,反而把自身祭炼成了这幅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的存在,其名姓和本体早已不可探究了,只有很少人知道,骨妖上次现身是在两千年前,那时的修为是神魄境七层,离大圆满只差一步之遥!”
这一番话语,听得无数妖修色变。
在这个道主绝迹,天人轻易不现世间的年代,神魄境圆满,已经可以说是这片天地间的顶尖战力了。
如此修为的存在,整个南山大地也屈指可数,众所周知的几位,无一不是各大部落的太上长老级别。
骨妖似乎并未听到这些话语一般,并没有看向下方的众妖一眼,反而目光须臾不离图南的身上,忽然颤抖着,开合着嘴巴,一阵喋笑声传出。
“你就是妖魔?本座本来是觉得你不配这个名号,才一时动念,来此把你抹杀。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妖魔的作风,这样吧,你跪下拜我为师,你所做的这一切,老夫保下了!”
“哈哈哈哈...拜你为师?”
图南仰天长笑不止,似乎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随后双眸乍寒“就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也配?”
骨妖直直的盯着图南片刻,突然慢慢直起了腰杆,满头的血色长发随风飘舞,仿佛血色海藻,摇曳于水中,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本座现在改主意了,这么硬的骨头,不把你炼化到本座体内,实在是可惜了!”
“哦?眼力不错,看出来图某的骨头硬了。”图南的眸光冷厉,“难道你没看出来图某的拳头更硬?”
骨妖双眸一冷,胸中怒火燃烧,本来听到图南出言不逊,他便积压了一丝火气,此刻听闻图南的挑衅,怒火自然更加炽烈的爆发出来。
“骨妖十八子!”
骨妖吐气开声,震脚跺足,霎时间,虚空之中,空间寸寸龟裂,无尽的裂缝从半空蔓延至地面,无数参天巨木轰然倾斜倒伏,就好像狂风过境,山洪暴发,即便是老树盘根,亦难免摧折。
随后,骨妖脖颈上一串头颅项链骤然祭出,十八道血光冲天而起,若晨昏之交,月色与夕阳的争锋,各自染遍半边天际。
“砰砰砰砰...”
顷刻之间,冲天的血光之中,十八个人形豁然飞出,凝于骨妖的左右。
“十八子?有点意思!”图南神色不变,毫无惊容,脸上有的,只是玩味的笑容。
这些所谓的骨妖十八子,赫然是十八个通体由骨骼构成人形生灵。
一个个皆是漂浮于以骨妖为中心的一个圆上,在虚实之间,变幻不定。
上一刻看去,还是狰狞恐怖,没有血肉的骨人。下一刻再看,就仿佛瞬间融化于血影之中一般,一个转眼,倏忽变幻方位,让人无从捉摸。
往返无踪,张牙舞爪,若乱披风血影。
来去之间,腥风血雨,熏人欲呕。
而且这骨妖十八子无论如何动作,都仿佛天上星辰一般,始终按着某个轨迹站位,旁观看来,俨然一阵法般。
实际上,这骨妖十八子,既是法宝,也是骨妖已自身骨骼炼化的类似分身的存在。
而这阵法的枢纽,便是凌空而立,身处其间的骨妖本人。
图南仔细看去,此阵与之前的十一位大妖组成的战阵有些相像。
但也仅仅是相像而已,此阵是由骨妖自身以及他所谓的十八子组成,一切运转,尽皆在骨妖一念之间,与之前十一位大妖的战阵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以骨妖为中心,十八子为疆界,数百丈方圆,其间无尽的鲜血涌动。
就在这时,一直凝立于阵法中沉静不动的骨妖,蓦然间睁开了眼睛,狰狞怪笑着,话音刚刚传出,整个身体忽然模糊不见。
“桀桀...”
怪笑声,浓郁的鲜血馨香,须臾之间,弥散整个天地,闻在鼻中,如饮琼浆,令人下意识地想吸一口气,贪婪地将所有的香气吸入腹中。
半空处,骨妖,十八子,乃至那片血池,尽数隐没不见,有的只是一抹血色,如一道长虹般,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