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树仁一个不落地逐个房间搜索着,但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没有听到一声回应。
岳树仁一无所获,心中暗自庆幸:没落下人最好,真伤着一个俩的,吃不了兜着走。
正当他决定停止搜索,准备快速撤退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打更的黄老六。
这个人老实巴交,忠于职守,白天吃饱饭、喝够酒,倒头就睡,呼噜比雷响,没人叫醒不了。
但是一到晚上,眼睛就像灯泡,一亮到天明,从来不偷懒,绝对的夜猫子。
真让岳树仁猜着了,黄老六果真在自己的小屋里睡着呢,鼾声如雷,抑扬顿挫。
岳树仁又好气又好笑:真是个气死雷公的主,火上房也与他没关系。
推了两把没反应,岳树仁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照着黄老六的脸上就是一反一正两个大嘴巴,打得老黄直愣怔。
“谁?”
快跑吧,油库爆炸了!”
黄老六将信将疑,还没有完全从睡梦里缓过神来,嘴里不停地为自己开脱。
“我检查的好好的,没有什么事啊?”
岳树仁明知黄老六是误会了,也没工夫和他解释。
“你管着工地,还管得着油库?赶紧逃命吧!”
岳树仁拖拉着黄老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北跑。
黄老六毕竟上了年纪,再加上连惊带吓,越跑越慢,鞋底拖拉着地。
岳树仁样拽着黄老六,跑到货场附近。
这,发现一台拖拉机停在沙堆旁。
他立马来了精神头,三把两下摇得烟囱冒出浓密的黑烟。
岳树仁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开着四轮拖拉机就往外跑。
从工地逃出来的人聚了一大堆。
树礼站在人群外,焦躁地向工地深处张望着,这么长时间了,大哥怎么还不出来啊?
“突、突、突……”
一台拖拉机冒着黑烟出现在树礼的视线里。
拖拉机越来越近,树礼终于看清了:上面坐着的是大哥岳树仁!
树礼情不自禁地跑向了大哥……
看见岳树仁开着拖拉机跑出来,鲁胜利羞愧地低下了头,悄悄地蹲下身子。
拖拉机停稳后,岳树仁一偏腿,从车上跳下来,站在众人面前。
工友们众星捧月般将他围住,刚才听树礼说岳树仁折返回去搜救工友,大家都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年轻人,有几个人能为了救别人,将生死置之肚外!
岳树仁站在人群中心,看看大家好像都在,又好像缺了一个俩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鲁胜利?”
“在。”
“齐治国?”
“在这!”
“田文好?”
“在这呢!”
岳树仁最关心的是人都逃出来没有:“三个队长把你们的人都清点一下,看看落下谁了?”
三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回答“都齐了!”
岳树仁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我让你们现在再清点一遍!一个队站一列,抓紧时间!”
工友们重新站队,清点人数。
鲁胜利:“一队12人,到齐!”
齐治国:“二队13个人,一个不缺!”
田文好:“三队11人,全到齐了!”
三个队长汇报,的确一个人也不少。
岳树仁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这个地方也不安全,还得快跑,就这一辆车,人都得站在斗里,快上车!”
这么点儿小的车,哪能坐下?有人担心,悄声发着牢骚。
关键时刻,岳树仁是不让哑巴说话的:“都闭住臭嘴,全部给我挤上去。”
没有人再说话,你拉我拽地相互帮衬着往车上爬。
像电影院里看电影那样,前后不挨左右不靠,那是绝对放不下37个人的。
车斗前一排的人牢牢抓住车斗护栏,后面的人不分男女,前胸贴后背,斜肩侧身,见缝插针,严丝合缝。
岳树仁说道:“放心,一个也丢不下。车上的闭嘴,别瞎起哄,挤着点热乎!”
大家都急等着岳树仁快开车跑路,其实岳树仁更急得心慌,天知道什么时候再炸呢,现在大家都在炸弹上站着呢,刚刚炸了一个,就山崩地裂,那还有4个油罐等着呢!
岳树仁:“都相互照应着,一个也不要掉下来,有事快喊一声!”
一台拖拉机,载着37建筑工人,“突、突、突!”冒着滚滚黑烟逃离油库。
逃亡路上,并不寂寞。
头顶的瓢泼大雨,对逃亡的人们来说,早已经忽略不计,身后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时刻提醒着人们,快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宁愿跑死也不要被炸死,最起码还能留下全尸。
岳树仁心急手不急,不敢用最高档位跑,没烧死炸死,却摔死了,那可是天灾加人祸。
岳树仁拉着人跑得正欢。
消防车的警报声由远而近:“火------火------火------”
一会工夫,一辆红色消防车呼啸而过,紧接着又一辆。
蒋理强:“就两辆车救火?还不够塞牙缝的,简直就是去送死。”
坐在蒋理强边上的搭档老李,扭头剜了他一眼:“你是逃命,人家是去送命,嫌人少你去!”
蒋理强自知理亏,没敢再吱声。
这时,远处又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完啦---完啦---完啦---”
树礼在车上认真地数着:“一辆、两辆、三辆、四辆。”
救护车的警报声不绝于耳,警车的警报声又接踵而来。
“威喽---威喽---威喽---”
老李吓唬蒋理强:“看你再胡说,警察过来抓你了!”
蒋理强白了他一眼:“吓唬谁呀!”
看到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陆续奔油库火场,一车人紧绷绷的神经舒缓了许多。
拖拉机不知什么缘故,速度慢慢减了下来,岳树仁用力踩油门,恨不得把脚踩到油箱里,
但车还是停了下来:车没油了。
岳树仁泄气得很:“当时加上油就好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可咋办啊?”
鲁胜利也从前挡板上跳下来:“当时谁还顾得上加油,有个车开就不错了。前面五六里路有个加油站,大伙轮流下车推吧。”
再也没有别的好办法,鲁胜利组织男工友轮流推着拖拉机。
这铁家伙,冒起烟来拉人载货是个好手,哑了火却成了累赘,十来个人推着它缓慢前行,岳树仁依然坐在前面把着方向盘。
五六里路,开着拖拉机,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但是用人力推,天上再一阵大一阵小的下着雨,可就没法算时间了。
“跑出三四十里路了,没事了吧?”
一个工友累草鸡了,推车不使劲,也给大伙拨冷水。
“要不就停下来歇歇脚,再也没听见响,可能是没事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车轮像踩了刹车,不再往前滚动。
岳树仁气呼呼地跳下车:“谁让你们停下来的?”
工友们都低着头,躲避着岳树仁凌厉如剑的目光。
岳树仁越说越生气:“你们看看这大火,是不是越烧越旺,要是80万立方米的油同时爆炸,这个岛里就没了。不快跑等死啊?”
听岳树仁这么一说,大家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岳树仁再次跳上车,把着方向盘,人力拖拉机又开始缓慢前进。
有了目标,大家就是了奔头,看不见的加油站也不管它有多么远了。
车加足了油,工友又被塞到车上,岳树仁一刻不停地跑起来。
他心里打定主意,这时候听谁的?谁把着方向盘听谁的!
岳树仁手不离方向盘,脚不离油门,亡命天涯。
一拖拉机人已经麻木了,拉到哪算哪吧,大不了再加一次油。
一直跑到了琅镇,拖拉机才缓缓地停了下来。
雨也停下来,但太阳还没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