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路崎岖,司机最终花了七分钟才把人送到达目的地。
这果真是看景的好地点,魏本卿看过去,漫山红叶,世界都在燃烧。
观景点上,有不断拍拍拍的游客,也有选个角度画画画的学生,可惜魏本卿在画画学生那儿兜看一圈,也不见南宫雅为和吴凝凝。
心跳,加快起来。
她询问邻近的一位戴眼镜的女同学,“请问,南宫雅为在哪?”
女同学一愣,继而四处望去,找不见人,“我不知道。”她看魏本卿一脸焦急,额角隐有汗迹,于是帮着问身边的同学。
“你们看见南宫雅为去哪了吗?”
“我好像看到她和系花进林子里了。“一男生说道。
闻言,魏本卿回望着深不见底的枫叶林,眉头一皱。
进了林子,没有方向,她不一定能找到她们。
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毅然进去。
“谢谢你们。”
*
与此同时,系花望着头顶灿烈如火的枫叶,喃喃道,似说给背后的南宫雅为听,又似说给枫叶精灵听。
“阳光,枫叶,他们是绝配,你给我颜色,我衬托你耀眼,雅为,你能给予颜色,还是成为耀眼?”
南宫雅为表情错愕,张了张嘴巴,说不出一个字。
吴凝凝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不等回答,又继续说,“我妈妈说,好看的裙子就要配好看的鞋子,倘若,好看的裙子配不好看的鞋子,不但折损了裙子的美丽,还会因为不伦不类而更加丑陋。”
她回过头看她,还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模样,恍若初见。
“我穿不了你的鞋子,你也穿不了我的裙子,我们是同一星空下,同一高度,不同水域的人。”
她的比喻很美,她的话很无情,即使说着这番话,她依然是不动如山的优雅美丽,言笑晏晏,柔情似水的看着南宫雅为,好似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她,该听这话的也不是她正温柔以待的南宫雅为。
南宫雅为眼中布满巨大的悲伤,如果吴凝凝有注意,就会发现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凝凝……”
她伸手,眼中流露哀求,求你,求你不要再说下去。
吴凝凝长睫一颤,半阖起来,看不到南宫雅为的脸,只注视她娇小无助的身体,粉唇一张,贴上死局。
“匹敌才能并肩,雅为,你非我族类。”
……
无情的话像利刃彻底划断两人之间薄弱的维系。
心脏,嘭嘭嘭,不是心跳声,是铁锤击打的声音,打在心上,很疼很疼,南宫雅为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服,泪花湿润眼眶。
吴凝凝背对她,不再看她,继续道,“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泪眼婆娑中,吴凝凝长发白裙美丽动人的背影,彻底勾起她最无法回首的记忆。
“不要……”
请不要厌恶我……不要……抛弃我……
痛苦,无望,双眼涣了神,渴求能抓住些什么,留住些什么,却发现,一切都是徒然。
和十年前一样,依然什么都留不住……
她陷入了梦魇,抵死折磨的七岁晴空,温婉动人的美丽女子说,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
直到夜墨万里星辰连缀,也没等到温柔裙摆的出现,再也,没有。
“妈妈!”
突然的一声呼唤,惊醒吴凝凝,她转过身,就看见南宫雅为哀到极致的模样。
“南宫雅为,你怎么了?”
吴凝凝慌了神,手足无措。
南宫雅为抱捂着头,慢慢蹲下,娇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像被恶意包围折磨的初生小鹿,一声声,泣血了般,“妈妈,妈妈。”
好难过,好难过,妈妈,妈妈……
谁能救救我……
请救救我……
忽然,包中传出手机铃声,在寂静无声的枫叶林中,特别响亮。
这铃声,只吴凝凝听见,陷入梦魇的南宫雅为此时已经神识涣散,几临崩溃。
深渊的手不住拉扯她的身体,企图埋葬。
谁……
谁来救救我……
近乎无望中,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把她拥入温暖的怀中。
深渊退却。
南宫雅为愣住了,她听到天使的声音。
“不要怕。”
吴凝凝也怔住了,怎么会突然冲出个人来?
魏本卿拥着蜷缩的魏本卿,轻轻搂住一个千疮百孔的灵魂。
“对不起,我来迟了。”
自己来迟了,她受伤了。
南宫雅为傻愣愣抬头,看到魏本卿,有一瞬的茫然,带着浓浓的哭腔。
“本卿,你是天使吗?”否则,怎么会突然出现。
魏本卿用袖子轻轻为她抹去眼泪,诚恳道,“对不起。”
南宫雅为脸一白。
她们是不是认识?是来嘲笑我的吗?
她控制不住自己往最坏的方面想,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听到的时候才不会被剜心之痛击垮。
南宫雅为脸色苍白,双睫颤抖。
“对不起,没有尽早告诉你。”
南宫雅为一愣。
魏本卿继续道,“我之前就知道,她对你不耐烦,想远离你,如果我尽早把这个事情告诉你,你就不会那么难过了,对不起,是我的犹豫伤害了你。”
风过,枫叶纷纷扬扬,南宫雅为捂着嘴,湿了眼眶。
在她干涸将死的时候,有人用真诚的爱浇灌,从不敢奢求的奇迹竟然发生,怎能不叫人幸福与感动。
吴凝凝站在边上,像个多余的人,她心生丝丝愧疚,“雅为,你,没事吧?”
南宫雅为一抹脸,眼睛红肿着,泪迹犹在,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我没事,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她是个善良的人,即使遭受世界诸多恶意,也不愿看到别人为自己而受伤害,因为她深深知道,这种伤害有多疼。
吴凝凝看着她眼底深处分明的疏离,有些怅然若失,“没事就好,雅为,我……”
不等她说完,南宫雅为摇摇头打断,“我真的没事。”
吴凝凝咬着嘴唇,下定决心,问道,“为什么,你要喊妈妈?”
为什么要看着她,苦苦叫唤着妈妈?好似她就是她的妈妈。
“我要向你道歉,”沉默会儿,南宫雅为说,“我很喜欢你,是因为我妈妈,凝凝,你很像我妈妈。”
她抬起头看她,神色有些发怔。
吴凝凝莫名觉得难堪,她别开脸来,“不用道歉,以后我们,至此陌路。”
说完,长长的白裙子,像一朵云,离开她的视角。
心脏,像挖空一块儿。
肩膀,轻轻搭上一只手,驱散些落寂。
南宫雅为看着魏本卿胖嘟嘟毫无防备的脸,忽然道,“本卿,我没有妈妈,她走了,不要我了。”
害怕触摸的伤口一下子摊开,她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魏本卿思量一下,缓缓开口,“虽然我有父母,但从小父母就不在身边,像没有父母一样,我也好好长大了。”
显然,魏本卿不懂安慰人,她只能用一个事实去舔舐另一个事实的伤口。
可莫名的,这种拙劣却真诚的安慰被南宫雅为听入耳里,她笑道,“没关系的,我习惯了,父母也好,朋友也罢,都没关系。”
她又重新把自己包裹起来。
用伤痛把自己的心包裹起来。
像空气雨露一样接纳伤痛,像双手双脚一样习惯伤痛,仿佛与生俱来,仿佛理所应当,告诉自己这是生命,应该承受的应该负担的生命,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什么可哀泣。
处于深渊的人,都要习惯深渊。
“有关系。“魏本卿坚定打断她,“我也是你的朋友,你不能抛弃我。”
她故意反着说,就是希望南宫雅为摆脱被动处置的姿态,去争取,去守护,有主场,有底气。
南宫雅为把她的关心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
在茕茕孑立的陌途,还有人关心,还有人在乎,无疑是一种步步生莲的福气。
*
吴凝凝走出枫叶林,忽然回头,眼神复杂。
风光无限之人,更在乎利害得失,她觉南宫雅为拖后腿,便狠心丢下,现如今停下斟酌,也不知这一步有没有走错。
但,谁又能看透未来呢?
鼠目寸光也罢,先见之明也好,都是自己的选择。
*
“雅为!”魏本卿忽然一脸认真。
南宫雅为也不自觉提起心来,“怎么了?”
漫漫枫叶林中,只见魏本卿特别严肃道,“我迷路了。”
来时她就忘了回去的路,也是通过拨打号码摸着铃声才能找到南宫雅为,现在,彻底不知东南西北。
“噗嗤!”南宫雅为忍不住笑了,笑得肚子抽疼。
“没关系,我带你出去。”
就像,你突然出现,带我出深渊一样,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