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的初夏气候宜人,流浪者大街上满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和各色街头艺人。
临近饭点,天气又好,沿途餐厅的露天座位上逐渐坐满了客人,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坐在一张临街的餐桌前,他皮肤白皙,五官也不算特别惊艳,但组合在一起十分耐看,略长的头发有些凌乱,衬衣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肌肉线条优美的手臂,偶尔看向对面餐厅外的弹唱艺人,或在腿上摊着的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后来,她说自己是被他透露出的属于艺术家的独特气质所吸引才上前搭话的。事实证明,她看人眼光一点也不准。
原本她的计划是结束在法国南部的游览后直接回巴黎,受到几个住在同一间青年旅社的驴友诱惑,她决定将行程延伸到巴塞罗那。
这天,一行5人刚刚到达西班牙,将行李存在旅社之后,因为时间比较晚了不适合去别的景点,便决定在流浪者大街逛逛。到晚上7点左右,早就饿了的几人决定就地解决晚餐,她就是在同伴们研究另一家餐厅门的菜单时看到了他。生平第一次,她觉得那一刻的感觉叫一见钟情。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走到他的身侧,瞄见他的本子上有几行日文。
“您是日本人?”在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就是“搭讪”之前,便开口用日语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发型吧,她就是觉得他很日系。
沈明夫看着面前的女孩,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印有涂鸦的白色T恤和样式简单的紧身牛仔裤,扶着相机的手上戴着几个很古旧的细镯子,精细的花样并不是简单的描绘在材料表面而是灌注在金属丝织筑的凹陷里。柔顺的长发有点不听话,因为她微微俯身与他说话垂在脸侧,又被她顺手别在了耳后。手镯便因为她的动作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难道是中国人?”可能是见他没有回答,她有点惊喜地用中文问道。
“我是日本人。”他挑挑眉,回答道,“请问有什么事情么?”
“啊,”听到他的回答,卫欧阳笑了,眼尾的小痣因为这个笑容藏进了双眼皮里,“您好,我叫欧阳,请问您怎么称呼?”
他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问道:“请问有什么事么?”
卫欧阳有点尴尬,调整了一下呼吸又很坦然地笑道:“没什么,想认识一下,您很好看。”
也不知道是因为日语不好,还是为人就这么直接,小姑娘如此直接的话倒是让他一愣,随即点点头。
“请坐,您也是日本人?”
见他改变了态度,卫欧阳高兴地坐下:“不,我是中国人,小时候很喜欢看动漫什么的,所以稍微会一点点日语。就会这几句。”她眯起眼笑着说道一点点的时候伸手比划了一下,样子十分俏皮。大概是真的只会几句,之后她便用回了英语。
“这样啊,漫画简直都快成为日本的标志了呢。”
“嗯,可不是嘛,欧洲的年轻人也很喜欢日本动漫呢。您是一个人来旅游么?”
“不,我在等人。”他放下手中的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目光又投向在每家围着广场的餐厅前停留演奏的手风琴艺人,但小姑娘似乎没有听懂他话里赶课的意思依旧坐在对面看着他,于是挑挑眉问道:“您要喝点什么么?”
“啊,不用了,谢谢,我朋友在看隔壁餐厅的餐牌,好像决定要在那边用餐的样子。”她看到朋友好奇地望向这边,用口型说了句等一下,有些遗憾的看着他,身体略微前倾抵在桌子边缘。“请问怎么称呼您呢?”
“啊,抱歉,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山口。”沈明夫随口编了个名字,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儿,她的笑容不见了,表情有些严肃。他微微颦眉,右手悄悄放在了桌下。
“山口先生。”她吞了口口水,紧盯着对方“如果还有机会见面的话,我是说如果能够再次偶然地遇见您,可以请您和我交换电话号码么?”
这样的场面再次出乎沈明夫的意料,他没有说话,继续打量着女孩儿,似乎想分辨她说的话有什么深意。
而卫欧阳仿佛也被自己的直白吓到了,慌张地站起来低下头道歉:“真是不好意思,因为被您的气质吸引...对不起,我实在是太唐突了。真是抱歉。”
如果这会儿卫欧阳看着沈明夫,会看到他正对对面餐厅的两个站起身的男人轻轻摇头,但她不好意思抬头,只听他说:“没关系。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我的联系方式。”
她突然抬起头,满脸都是欣喜,但却拒绝道:“啊,不不,现在不行......一定要下一次。”然后便起身离开:“那,就这样。我先走了。您慢用。”
沈明夫咂摸了一下,难得有些摸不清头脑。他看着小姑娘和朋友们汇合后那边就传来嬉笑声,不时还有同伴看过来这边。她也笑着冲他招了招手,他便只好也回以微笑,直到那群年轻人消失在隔壁餐厅的橡木门后他才收回视线。
卫欧阳是个很放得开的人,喜欢的东西一向会主动争取,但她并不是一个开放的人,对于一见钟情和一夜情都不怎么相信;所以当她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就跟自己说,如果再遇到,就说明两人有缘分,那么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次追求恋情的机会。
所以等她和朋友们吃完饭从餐厅中出来,看到坐在室外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她也不觉得遗憾,露出个笑容,只是想着,如果真的能再次遇见就好了。
之后几天,在不大的巴塞罗那城的各个旅游景点,卫欧阳都下意识地寻找着那个已经印在脑海里的身影,可惜真的就再也没遇到过那个人。
第三天下午他们参观完圣家族大教堂,卫欧阳接到导师的电话说是工作室出了事让她尽快回去,于是几个人便选了家港口附近的海鲜餐厅吃“散伙饭”,坐在露天座位吹着海风,聊着各自旅途上的见闻,一顿饭大家吃得都挺开心,结果结账的时候卫欧阳和另一个男生才发现挂在椅背上的背包竟然被人偷走了。
那个男生还好,背包里除了雨伞外套之类的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卫欧阳就麻烦了,她手机放在衣服口袋里没丢,但证件都在包里,而且为了导照片带着的笔记本电脑里还有不少重要的文件和作业。一行人只得在店员的指引下匆匆找到当地的警察局报警。
语言不怎么通的情况下还找来了青旅的华裔员工帮忙翻译,折腾到了深夜才算立案录完笔录。一行人垂头丧气地从警察局里出来,没发现马路对面停着的车里坐着的三个男人正盯着他们。
驾驶座上的平头男人看了眼后视镜,犹豫了一下:“老大,我这跟了三天了,看着就是普通学生,出来旅游住的都是青旅,证件看着也没什么问题,才20岁的小姑娘。”
后座被称为“老大”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明夫,今天是一身深色的西装,略长的头发也梳得整齐,和那天和和气气的艺术家模样不同,气场冷漠得能让方圆五百米都结冰,倒是膝盖上放着一台粉色保护壳的苹果电脑有点违和。
他快速地翻看着电脑里的文件,确实没什么可疑的,就是个学艺术的留学生,电脑里都是设计图和各种文献资料。邮箱直接自动登录,通讯内容也干干净净,除了学习相关的内容就是各种会员广告。相机储存卡里也都是这些天和朋友的旅游照。
他没吭声,合上电脑,拿过一张短期居留证,卫欧阳,那天她自我介绍叫欧阳,他以为是说姓,没想到是名字叫欧阳。
卫欧阳来搭讪的时候他正在等着线人跟目标接头,两个手下恰好就坐在卫欧阳一行人所选的那家餐厅里,所以突然出现的女孩让他心生戒备,当下看不出什么端倪,就让人跟着,连续几天跟下来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他们明天就要离开巴塞,为了最后再确认一次,只能找机会把人的包给偷来查看。
副驾上的年轻小伙子回过头笑道:“嘿嘿,老大,人家小姑娘就是看你好看跟你搭讪,你看要不我给人把包送回去吧。”
话还没说完就被驾驶座上的平头赏了一爆栗:“耗子你是不是傻,这样送回去不就摆明了说是咱们偷的么。”然后转头对沈明夫说,“他们报了警,咱们就别节外生枝了。”
沈明夫将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扔,不置可否。前面两个对视一眼,也不吭声了。
所有东西他亲自查看过,确实没什么问题。那这次,就真的纯属巧合,是自己多心了?
沉默没持续太久,沈明夫便下了指令:“换耗子继续盯着,以防万一,明天准时在机场集合。”
“是。”两人得了令便各自行事。
被称作“耗子”的年轻男人下车往卫欧阳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走去,也不着急,这些天他们早摸清了对方的住处,现在基本确定就是几个普通游客,也不担心中途跟丢了出什么乱子。
等他过了马路,平头男人便起步往相反方向驶离,走了大概两公里沈明夫突然开口:“等会找个U盘把电脑和相机卡里的东西拷了,和钱包证件一起送去大使馆。钱和其他贵重物品你清楚怎么处理。”
平头略微有点惊讶,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沈明夫难得解释了一句:“如果人家没问题,咱们也不能耽误了孩子学习,都是中国人。”
平头迟疑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