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用早膳时君扬神情奄奄,显然是还没有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君逸中见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劝慰的话,一是他今日没有心情,昨日已经跟那女子约好了,今日一大早就与她去见一个可能知道当年真相的人,所以现如今他的心情也十分复杂,没时间顾虑到君扬。二是以后这种事可能会时有发生,如果这个坎他自己不能过的话,以后就更不用说了。
女子是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来的,一身朴素的打扮,面容似乎特意做了一番修饰,没有了初见的惊艳感,反倒有了一种邻家小妹妹的错感。
“这是为了方便行事,省得太惹人注目。”见君逸中异样的打量着她,女子解释道。
君逸中低头瞅了瞅自己。“那我也需不需要装扮一番?”
“你就不必了,你坐在马车里不会有人看见。”女子开口道。
见女子如此说,君逸中便不做犹豫了的上了马车。
女子驾车穿梭了大街小巷,最后在一个贫民区的巷子口停了下来,二人下车步行而入 。刚入巷子,君逸中就看到了一个这样的情形,一个农妇从屋内端了一碗热粥给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催促着快些吃掉,小女孩才吃了一口,就被屋子里走出的粗犷男人一把夺过,对着那农妇怒喝道:“不是说没粥了吗?这哪来的。”
“这是我自己的这份省给孩子的。”农妇弱弱的道。
“赔钱货,吃什么,家里都揭不开锅了,照我看还不如把这丫头卖掉,还能换些粮食。”
男子话一出,小女孩一脸害怕的躲到了农妇身后。“爹,你不要把我卖掉,我会帮家里干活赚钱的,以后我少吃饭。”
男子冷哼一声,眼中目光贪婪的望着小女孩,显然是没有打消念头。
“我们走吧!没什么好看的,这种事在这一片很常见。”女子平静的说道。
君逸中侧头看了眼神色淡然的女子,笑道:“若是换了其他女子,见到这种场景只怕早就动了恻隐之心。”
“可惜我偏偏不是其他女子,动了恻隐之心又能如何,救了她一人,能救得了千千万万与她一样遭遇的人吗?显然是不能,既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那救了也等于没救。”女子道。
君逸中眼眸中泛起一丝波动,不由的多打量了这女子几分,饶有兴趣的问道:“那这问题的根源在哪?”
“你知我知天下皆知。”女子笑道,不再多说,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去。
这一路往里走去,君逸中算是看明白了,那女子所说这一片很常见 ,并非夸张。京城作为帝都尚且都是如此,那其他的州县可想而知,不知为何,此刻君逸中心口有些堵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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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砰砰!女子敲击着破旧的木门。
嘎吱!木门打开,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看见来人,喊道:“阁主,您来了。”
阁主?
君逸中愣了愣,听这人称呼她阁主,莫不是墨阁阁主。
女子看到了他的意外,但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一家三口住刚刚合适,院中摆着厨灶柴火,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被称作阁主的女子边进屋边问道:“你爹还好吗?”
“我爹这几日精神还不错。”女子笑着道。
“是吗?今日我带了个故人来见他,想必你爹看到了也会十分高兴。”她道。
故人,他吗?那女子疑惑的瞥了眼君逸中。
君逸中也蹙了蹙眉,她所说的故人到底是谁。
“人就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女子像是知晓了他心中的想法,说着她掀开了里屋那个破旧的门帘当先走了进去。
君逸中看着里屋,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才提步掀开破旧的帘子走了进去,君逸中四下望去,最后目光落定在床上那个脸上沟壑纵横的人身上。
没有记忆中那么魁梧了,苍老了许多,他的脸上甚至看不到当年的光彩,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床上的人听到了脚步声也转头看向了过来,嘶哑着声音道:“惠儿,谁来了?”
“爹,是阁主,她带了个故人来看看你。”
“噢~谁呀?”
君逸中迈着沉重的步伐向他走进,怀着复杂的情绪看着他,嘴唇努了努,最后颤抖的问道:“你是彭石,彭叔叔吗?”
躺在床上的人听到君逸中这么叫他,疑惑道:“公子,我们认识吗?”
君逸中眼眶有些发红,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语音轻颤的对着女子道:“可以劳烦你们先出去吗?我想单独跟他谈谈。”
女子爽快的点头。“好!”说完,就拉着身旁的女子往外走。
“阁主,我爹他······”那女子不放心的道。
“放心,他不会伤害你爹的。”
等看到二人都出了门,君逸中提步走到床边,哽咽的说道:“彭叔叔,我是终一啊!李终一啊!”
男人先是短暂皱眉迷茫,然后不一会儿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激动问道:“李终一,你···你是成亲王世···世子?”
“是!是我!”君逸中蹲下身子,抓住了男子颤抖不已的手。
“不!你不是!”男子猛的甩开了他的手,冷然说道。“成亲王世子早在十年前就葬身火海了,你休想蒙骗我。”
君逸中不在意男人对他的冷言相向,而是温声说道:“小时候,我说将来要向爹一样上战场保家卫国,爹那时只是笑笑,可是彭叔叔却说:世子好志向,等到将来世子上战场,卑职就给你当兵,陪你一起杀敌。”
听完君逸中的话,男子用瘦骨嶙嶙的手努力撑着身子坐起。“你,真的是···世子。”
君逸中含泪重重点头。
“世子啊!世子···”男子抱着蹲在床边的逸中大声哭嚎起来。
站在门帘外的二名女子受到里面悲凉气氛的感染脸上也不禁的落泪。
“阁主,真的是他吗?”女子掩嘴不敢置信的问道。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屋内,许久,彭副将激动的心情才平复下来。
君逸中把彭副将当做自己的长者,把自己死里逃生的经历和这十年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告知。
“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没有让世子被歹人所害。”彭副将感叹道。
君逸中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老天真的有眼吗?如果老天有眼的话怎么会任由他爹被奸人所害,又让他们一家家破人亡。
想到撞棺而亡的娘亲,葬身火海的佑一,他的心里就有一团怒火在烧。
明明他们一家人什么都没做错,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世子,你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彭副将明白,世子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他,绝不是简单的叙旧。
“彭叔叔是否知道害我爹的幕后真凶是谁?”君逸中手已成拳紧握,眼睛炽热的看着他。
“我?”彭副将眼神躲闪道。“世子是不是搞错了,卑职怎么会知道呢?”
君逸中看到了彭副将躲闪的眼神,深知他定然知晓什么内情,却不知为何隐瞒,他泣诉的恳求道:“彭叔叔你若知道什么就请告诉我吧!我这十年都活着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我无时无刻不想为我爹为我娘为我一家报仇雪恨,手刃幕后真凶,你就忍心看到我爹枉死吗?”
彭副将沉默不语,面如死灰的低下头。
“彭叔叔!”君逸中砰的重重的跪了下来。
“这使不得啊!世子,你这是要折煞小人啊!”彭副将激动想从床上请起身把君逸中扶起,可是因为腿部问题摔了下来,然后闷哼一声。
“彭叔叔!”君逸中失声喊道。
站在外面一直留意里面情况二人的听到声响,立马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爹!”其中一女子疾步冲了上前,神态紧张的察看摔着地上的彭副将,发现并无大碍吃力的把他搀扶起来回到了床上。
整个过程中,君逸中都处于发愣的状态,最后还是另一女子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彭叔叔,你的腿······”君逸中看着截掉半条腿的彭副将,愕然的问道。
彭副将没有说话,反倒是那女子接上话:“我爹十年前腿就废了。”
“十年前?”
“十年前,在成亲王出事不久后,我爹也紧跟着出事了。”女子继续道。
“你爹?”君逸中捕捉到重要字眼,上下打量她道:“你是彭慧?”
“是我,世子,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见面的一日。”彭慧苦涩的笑道。
“当年,为什么你爹出事后不来找我,是不是你爹出事也跟我父亲的死有关?”彭慧没有答话,而是望向了父亲彭副将。
“世子不想这么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吗?”彭副将目光复杂的看着他问道。
“如果我没有家破人亡,如果我没有亲眼目睹爹娘的惨死,我或许可以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过完这生。可是偏偏这一切都发生在我身上,彭叔叔觉得我能把爹娘的死放到一边,心安理得的去过那种日子吗?”
彭副将突然也觉得是多此一问,他若这么做了,也就不是王爷的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