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我都知道,大哥不必担心。”卿杳漫不经心的点头,随手给自己和卿流各自倒了一杯茶水,“你什么时候启程?”
“左不过两日圣旨就到了。”卿流晃了晃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皇帝老儿随随便便一个梦、一句话,就要大哥你拖着病体、千里迢迢前往帝都,为人臣子,简直是”
“阿杳!”卿流“当”的一声放下茶杯,肃然道,“刚刚才嘱咐你要谨言慎行,你怎么咳咳,咳咳!”因为过于激动,卿流的气息没有喘匀、猛烈的咳嗽起来,一张晶莹雪白的脸颊显得更白了几分。
卿杳看卿流生气了,连忙起身在他膝前蹲下来,可怜巴巴的仰头看他,“大哥你别生气,我错了还不成,我以后再也不会口无遮拦了……”卿杳讨好似地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卿流看她小狗一样的讨好自己,只能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像个姑娘家贤良淑德,还要认真学习女工女德,不要成日舞刀弄枪,不要再看那些兵书,也不要爬树,更不要去小厨房偷吃东西,还有要听月姨娘的话……”
“大哥。”卿杳皱眉,认认真真的回道,“你还是直接一刀捅死我吧。”
卿流顿时被她这一句话气的哭笑不得,只更用力揉她的头发。
卿杳不满的推开他的手掌,“大哥,头发都乱了啊!”
“好啦好啦,我给你梳起来就是了。”就这样,卿杳盘膝坐在地上,卿流手里握一柄银梳,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卿杳梳着乌黑长发。
卿杳的母亲在生她那一年难产死了,卿流从那时候起就亦兄亦母的生活在卿杳身边,像梳头发、选胭脂这类琐碎事情,在卿流和卿杳这对兄妹之间不过是世间最普通的事情。
阳光细碎,暖洋洋的投入豁开的木门,卿杳一边梳着头,一边趴在卿流膝盖上睡着了。
睡着前,她似听见大哥温软的笑意。他的手指灵巧,在发间微微的穿过,他的声音轻柔,就像风拂过耳边的痒。
“阿杳,你不学女工也没有关系。大哥都是吓你玩的。”
“阿杳不必担心。天塌下来,父兄也会为你顶着。”
“阿杳,大哥会在这里。”
……
一晌梦暖。
这梦,这么长,又这么甜。
一觉醒来,卿杳只觉得眼皮酸疼,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也许是睡得太久,睡得有些醉了。
“大哥……”卿杳声音沙哑,低低叫了一声。
睁开眼,门外的天已经黑了,夜也已经凉了。
她试图从地上站起来,但因为盘膝坐在地上姿势太久,双腿有些微发麻,怎么也站不起来,于是她只能瘫坐在地上。再一看手和脑袋枕着的地方,一片雪白柔软的衣料,是大哥的衣裳布料。
看来是大哥不忍心叫她,又让她枕着他的双腿入眠了。
他这样不声不响的让她枕着睡觉,肯定又要着凉!
“看到我睡着你就把我叫起来就好了。你身体不好,风口又凉,万一……”卿杳气鼓鼓抬头,却在抬头的瞬间——怔愣在那里。
“——大哥?”
卿杳试探性轻唤一声。忽然感觉喉头发干,哽住一样。
周遭一切寂静。夜晚的冷意灌着脖颈往四肢百骸传递。
她伸出森凉的手指,向上递了一递。
静止的。
冰凉的。
眼前那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郎就这样正襟端坐,唇角还噙着柔软笑意。乍一眼看过去,他像玉雕的一样,肃穆庄严,慈眉软目。
但他的脸,也像玉雕的一样——又冷,又白。
不,不!
血液就像在那一刻忽然从某一处迸出,倏倏流动!卿杳的身体抽力,猛地向后一仰、跌坐在地。她的头,炸开一样疼。
她知道,她必须叫人。
叫大夫
叫小蝶
唇瓣就这样张了张。
她以为她会说什么。
“啊……”
“啊……”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哥死了,
死在她面前。
可她,
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