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她提起轻如后,小梅便再没有与她讲过真正的虞刍一与柯孜玉之间的感情波折。倒是柯孜玉自己偶尔喝醉了酒,会吐露点往事。
柯孜玉这人酒品一般,喝多了不但会变成喜欢讲过往之事的话痨,还总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的。他这人变脸还极快,醉了抱着她喊“一一”这个名字,醒了便拒她于千里之外,嫌弃她冷得像个冰窖。毕竟是恶鬼附身,若身上有人类的温度,才更加吓人吧。
相处得久了,听到的线索多了,她也算可以将过往之事拼凑一二。
柯孜玉十二岁被送往匈奴为质,依靠轻如一路保护得以幸存。那时轻如在他眼中并非相拥取暖的依靠,而是可以保护自己周全的棋子。他想方设法对她好,只是为了让她尽全力护自己周全。这算是美人计的回报,所以无论轻如对他怎样好,他都受得心安理得。可朝夕相处,看轻如一次次地为救自己舍弃性命,他到底还是心疼了。
想不到,甜言蜜语地哄来哄去,他最后竟将自己一并哄了进去。
他喜欢轻如,他要迎娶轻如,然后保护她一生一世。
虞刍一的闯入是个意外,她说喜欢他时,他本来想当场拒绝的。可他偏偏闭了嘴,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不知是被虞刍一的直白吓到了,还是从她那珍贵的身份中寻到了回家的希望。若是与她结亲,燕国与匈奴变成了姻亲之国,便再无须质子的存在。
不得不说,他心动了。
可当他看到脸色惨白的轻如时,动摇的心再次沉稳下来。他回身握住轻如的手,轻声笑道:“我已许诺要娶轻姑娘为妻,不会食言。郡主身份高贵,容色倾城,在下配不上您。”
那日的虞刍一未做过多纠缠,可她回去便将施压的书信送往燕国。不过数日,虞刍一的母亲枚妃便亲自来信,希望他可以迎娶虞刍一。至于轻如,日后若有机会,娶回来当作妾室也无不可。这样柯孜玉便可还朝,喜得一双美人,坐享齐人之福,没有一丁点儿的坏处。
可柯孜玉道自己的心很小,只能装下轻如一人。左右父皇认为他这个儿子可有可无,倒不如任他携心爱之人一并困死在秋风瑟瑟的草原上。只羡鸳鸯不羡仙,与轻如在一起,才能看懂这一片荒芜中的美。
原以为此事会就此终结,不料一觉醒来,他却四处都寻不见轻如。
侍从说,轻如死了,因为她于他而言,只是拖累。
他不信,到处去寻。行至黑暗处也不知回头,进而越走越深。终于,他看到轻如的一点衣角,她的衣衫变得破破烂烂。他追上去,拽住她。她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刀疤密布,狰狞似恶鬼罗刹!他自噩梦惊醒,披头散发闯出营帐,像是发了疯。
轻如真的死了,再也救不回来了。
杀她的人,是柯孜玉的母亲,大燕国的枚妃娘娘。
而在幕后双手不染血却酿就这一惨剧的人,是虞刍一。从头至尾,她似乎都没有碰过这些缺德事。可这桩桩件件,又哪一样没有她的安排?
听闻,轻如死得极惨。被拔了指甲毁了容貌,那般温顺可人好欺负的姑娘,却是至死都不愿听枚妃之言,离他而去。她咬紧牙关,一遍一遍地重复:“我说过要陪他一辈子的,若是现在离去,便是食言了。”
她死后,枚妃怕她怨气太重出来作祟,特寻道人将其封印,想要让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三日过后,柯孜玉便迎娶了虞刍一,不为情爱,只为报仇。轻如经受过的种种,他都要她一一承受。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婚后一年,虞刍一死在燕国国都,衣冠厚葬于柯家皇陵,尸身却被葬在城南竹巷。柯孜玉恨她,生时要杀她,死后也断断不肯与她同穴而眠。可他死后的牌位旁势必要写上虞刍一的名字,她是他的妻,无论他如何想要抹去,她都注定要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印记。
而柯孜玉与轻如,相爱之人却注定有缘无分。
还原当年真相后再用虞刍一这个名字,她总觉脊背寒凉。当初柯孜玉在得知她恶鬼的身份后,那一剑刺得毫不留情。她还心有不解,想着为何赶走她的魂魄后,柯孜玉走得那般利落。即便不能抱着虞刍一的尸身痛哭流涕,至少也该让其重新入土为安。
可归根结底,柯孜玉还是那个痴情郎。只是,痴情的对象不是虞刍一,而是轻如。她笑了笑,眼底荡漾出点点温柔,还有莫名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