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统考的人,可以进入方宇,而没有通过的人,则要离开云清。
这是云清的规定,但是云清从来也没有这样的规定。
云清自有一套特殊的城市货币系统,大约一个云清币等于一万人名币。消费水平极高的城市里,吃和用度先不说,云清内的房屋没有买卖合同,只有租赁。租金一年最低的也要六七十个云清币。
在这高度自动化,机器人代替很多体力劳动的城市里,想找个工作,几乎是没有。荇洲街的咖啡店老板,街上弹吉他的青年,他们只不过是闲暇时间的消遣,根本养不活。
所以唯一赚钱的方法,就是进入方宇,里面最低研究员的工资年薪也有四五百个云清币。
因此,云清人都心知肚明,家里若是没有人进入方宇,那就是离开。早一点离开,还能多兑换一点外币,出去之后,也能生活的很好。
蒋小花从睡梦中醒来,睡去,又醒来,心想着姐姐是要嫁人的,自己一定要进入方宇才可以养的起爸爸妈妈,才能和朋友们一起呆在云清城。
于是,努力撑起软软的身子。
大花探了探头,见她醒了,走到床边坐下,说,“我以为你昨天去梓妗那里睡了,没想到学习到大半夜才回来。早上妈妈来看你,又是过敏又是发烧的,爸爸知道后都心疼死了。”
小花摸了摸手上愈加发红的红肿块,有些发痛,“没事,我等会去医院配点药再去学校。”
“今天就别去了,你们学校前面那个全是吃的栗洲街,在一个低的巷子里,有个垃圾车出了故障,倒了一地的残羹剩汁,好几天了,我看世界端人家发了现场图,那小蛾子、蟑螂、臭虫,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没有清理完。”大花想到那几张图,汗毛竖起,恶心到想呕吐,简直无法用语言描述。
“怪不得,昨天我去学校的时候闻到一阵恶臭,差点把我早饭呕出来。”想起昨日一直反胃,或许就是早上那阵隐隐约约的恶臭导致的。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小花准备去趟医院配点药顺便再看一下汪仟瑞的情况。
临出门前。
大花拉住她,给她带了条围巾遮住她脖子上的过敏处,“妹妹,别太努力了,姐姐可以照顾爸爸妈妈和你一辈子。”
小花笑笑,“姐姐可是要嫁人的。”
“嫁了人也可以养你们啊。”
“姐姐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再养娘家人肯定要被左领右舍说闲话的,就算我愿意留,爸爸妈妈肯定不愿意。”
大花思索了一下,回笑,“那我就晚点嫁,或者不嫁了也行。”
这让小花惊讶又感动,那个曾经蹦蹦跳跳吵着要嫁人的大花,竟然为了不让妹妹太辛苦,都决定不嫁了。
“还是别了,姐夫太可怜了,等了三年又三年的,你要说为了我不嫁了,我怕他拿刀砍我。”小花抱了抱大花,说,“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出了家门,阳光正好。
开车之前发了条信息询问汪仟瑞是否还在医院。
过了好久不见回信,快到医院时,才收到短信,他在云之舟。
云清是座城,亦是座岛,四周无船。
云之舟,便是进出云清城唯一的出入口,位于清沿山顶,但凡去外面的人都在那等候接驳飞机。
此时此刻,统考在即,汪仟瑞不该在那里。
而他偏偏却在那里,那原因就是离开,永远的、离开。
小花想不明白,即使他失败了两次考试,可是那只是运气不好,他比任何人都聪明都努力,为什么要放弃这最后一次留在云清的机会。
想不明白,梁未逼他吃禁药,汪仟瑞饿着肚子和他死扛了一周,不就是为了考试,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
想不明白,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离开却不说一声,而是问了才说的。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开到了清沿山顶。
蒋小花快跑了几步,跑到云之舟,找了几下,在一处看到汪仟瑞和王梓妗正在说着什么。
他们见小花到了,迎了上去。
“小花,仟瑞不告诉你是因为你要考试,他怕影响你的心情。”
小花又气愤又委屈地看了一眼梓妗,转而问汪仟瑞,,“什么时候回来?”
“小花,我没资格再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气红了脸问道,“为什么!你明明那么有机会,为什么要放弃?都坚持那么久,临了了,你却要走了。”
小花慌了神,这一路上她怎么想也想不出他在这时候要离开的理由,难道还能被绑架犯绑傻了!
汪仟瑞想了想措辞,说道,“小花,有些人进方宇,是因为方宇有好的条件给他们做研究,他们乐此不疲,孜孜不倦。而我们进入方宇,只是为了生活。可是生活不止有一种,我们都被环境所限制了,外面有大片的世界,千姿百态的生活。”
小花有些惊愕,“你不想进方宇?我没听错吧,那个在我五岁就灌输我长大后一定要进方宇的人,那个几乎是所有科学家都为之奋斗的地方,你竟然不想去了!”
他点了点头,说,“对,经过这次被绑架,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曾经坚持了几十年的事情,其实一文不值。”
“好,那你别去了。”小花也点点头,见他去意已决,泛着泪光说,“这样,你等我考到方宇,我就嫁给你,我可以养你,还有你的父母。至于我的爸爸妈妈可以让我姐姐养,她可以不嫁人的。”
见她快掉出眼泪来,汪仟瑞摸摸她的头,开玩笑说,“如果我留在云清,不出意外那我们应该是要结婚的。但还是让大花姐嫁人吧,她那么恨嫁,哈哈哈…小花,今夜是平安夜,到零点一定会下起初雪一直到明天八点才停。这就是云清,太多的设定,太多的千篇一律。”
小花低头,抹掉了眼泪,扯着沙哑地嗓子说,“可就算知道,往年我们都会满心期待的等待初雪的到来。你不是不想进方宇,你是已经厌倦了云清的生活,厌倦和我们呆在一起的日子。云清的生活!多少人梦寐以求,求而不得的生活!”
汪仟瑞见她一副可怜的模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本来就是要背着她离开的,没经住梓妗的劝说,才发了那条信息。
突然,不远处传来汪爸的一声催促,“快走,来不及了。”
小花听闻,急的跺脚,她知道,这一别,则是永远。
梓妗将她圈在怀里,也不禁流下眼泪。
汪仟瑞仰起头,“小时候,云清的天空真的很蓝,可是如今的云清真的还是那个曾经的云清吗?”
小花和梓妗不知何意,转而看向天空,方才阳光明媚的天气不一会儿竟阴云密布。
“梓梓,小花,期待再见。”话毕,转身离去,他知道再不走,他就会后悔,会舍不得,可是这次死而后生,让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在坚持的根本不值得。
她们站在原地,看着飞机飞向了远方。小花没有再挽留他,她知道他的性格,只是离开的消息实在太突然,所以一下子慌了手脚,细想他是个多么坚决的人,从没有人可以改变他决定的事。
小花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梓妗的怀里说,“不会有一天你也离我而去吧。”
梓妗抱紧小花,说,“永远不会。”
“刚刚在来的路上,我一直想不明白仟瑞为什么突然放弃考试,但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你才被绑了一天,你只吃了一天禁药,根本没起作用吧,你也不想进方宇!”
“蒋萱冉,我真的很讨厌你这胡猜乱想的毛病,而且还一猜一个准!你放心~我爸妈都在里面工作,我就是想再玩个三年而已。云清是我的家,我不会走的。”
小花笑了笑,愈发虚弱地说,“还有一件事:我要晕了。”
话毕,真的昏了过去。
梓妗用力将她抱住,摸了摸额头,竟然滚烫滚烫。
醒来,身体隐隐作痛,耳边传来一阵阵沸沸扬扬的吵闹声。
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暗黄的灯。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转过头,旁边还放着一张空白的床,窗前还站着一个男人,看这身型,“沈…沈老师?”
沈哲将窗帘关上,转身躺在那张空白床上,侧着身子看她,“嗯,是我。”
小花抬起手臂,看原本发红的一块一块竟然已经红的发紫,一天没吃药,竟然严重到这种程度,又疼又痒的。
“别碰,你这是中蜱蛾的毒了。如果觉得痒痛,就拿冰柜里的冰块敷。”
小花吃力地坐起身,知道这是医院的病房,瞄了眼病房外,问道,“蜱虫就蜱虫,蛾子就蛾子,蜱蛾是什么生物?还有,这走廊外面为什么这么吵啊?话说,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哲也随着起身,摸了下她的额头,见热度降了下去,从冰柜里取了冰袋,坐在床上,将她的手轻轻的抓过来,把冰敷在红肿处,“这可以减缓痛痒。今日栗洲街发现一辆故障垃圾车倒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好几天了,滋生了这蜱蛾。这蜱蛾顾名思义就是会飞的寄生虫,不过它含有剧毒,还易传染。这走廊外面都是被严重传染的患者,你被你朋友送来的时候你姐应该是花了大钱开了个病房。然后医院被隔离了,她正好在门口碰到我,知道我是你的老师,她进不来,就拜托我照顾你。托你的福,我被你传染了,但是不用睡在过道里。”
小花看到他那只泛的通红的手,想起那只手便是昨天握自己的那只。
渐渐的,过道里安静了些,窗外的雨声却显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