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一个月前,徐清宜趁着陈风舅舅来徐府打秋风的时候,让他帮忙制作一支弩枪。
陈风在柳庄虽然没什么作为,又娶了个母老虎,家里又穷,万事不容他做主。但是徐清宜从小就知道,舅舅总喜欢做一些发明。比如会打水的竹水车,或者会释放形状的烟花,以及很多能动的竹人竹马等……
徐清宜在陵王府,在那偌大的书阁子里,看到过制作弩枪的图形。
那弩枪看着精锐,且诸多机括,杀伤力很大。徐清宜活了那一二十年,也未见人用过,她猜测兴许是军用之物,可又不确定。
但这种弩枪,并不大,易于携带,又可伤人,是防身之物上上之品。
凭着记忆,她把弩枪的制作过程画了下来,交给舅舅,让舅舅按这个图样给她做一只弩枪。
舅舅果然不负所托,竟真的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弩枪给她。
徐清宜将钢钉取出,装在弩枪里,又拿了一只木石匣子,放在对面桌子上,自己则在十步之外,举起弩枪,瞄准——
“啪!”
木石匣子被钢钉炸开,四分五裂,发出巨响。
青芸连忙过来看,只见徐清宜拿着弩枪,满脸欣喜地看着它。
“姑娘,这个东西竟这么可怕,把这么重的木石匣子都打爆了……您还是别摸它了,仔细伤着您!”
徐清宜摇了摇头,笑道:“无碍,咱们去家庙,用得着这个。”
青芸无奈,只得去收拾了。幸而卧室里,除了青芸和绫纱,从来不让别的丫鬟们进来,一时只听里面有动静,大家也不敢来瞧。青芸只说自己打碎了那木石匣子,自己亲自拿到小厨房,烧得看不清了,这才回来。
回来后,她见徐清宜仍在看那弩枪,不由得问道:“姑娘,我见您被罚去家庙,一点也不伤心,反而还高兴呢?”
“我不耐烦在府里待着,去家庙透透气,不好么?”
透气,透气去家庙?青芸有些不明白姑娘的想法,那里青灯古佛,不好吃不好玩,就是透气也不该选家庙啊。而且……
青芸看了看周围,悄声道:“雯儿去见了红霞,带了银子回来,想必是二姑娘赏的。姑娘,昨日 你故意说漏了嘴,今日又故意让雯儿看见舅爷,是不是早就想到,让二姑娘告您一场,好让您被罚去家庙?”
徐清宜放下弩枪,明眸迎着烛光,透出几分淡然:“你猜的不错。”
“可您怎么知道,一定会去家庙呢?也是猜的吗?”
徐清宜只笑了一笑。
她不是猜的,而是前世,她的的确确被罚去了家庙。
老太君可以因为她身上有着徐家正嫡血脉,对她宠爱有加,那是因为老太君最看重的,是徐府的血脉,一切以徐府的利益为主。若是背离了这一条,老太君断不容许。
她私自将府里的东西拿给舅舅,让舅舅拿出去变卖,便是背离了徐府的利益。老太君正是气她这一点,才狠狠罚她。
要想让她明白,只有去家庙才可以。
按前世的时间,还需得再等几个月才被发现,可是徐清宜去家庙有事,因此将此事提前了几个月,一切,都有条不紊,按计划进行着。
徐云柔以为是她陷害的,其实只不过是徐清宜自己早设计好的。
但这件事,就连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绫纱,青芸也不可告诉,所以徐清宜只闷在心里。
倘若她没记错,就在这个月,苏御将要失去他的右手。
*
那时,徐清宜天天去白鹿书院进学。
她与苏御见得多,苏御与她谈天说地,不知不觉,便说出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苏御原来是从西疆来的,他的家人都在西疆,只偶尔鸿雁来书,断断续续联系着。
比如,他是因为年少轻狂,从家出走,因有些才学,声名鹊起,后来因一时想不开,进了一个王爷府上做了门客。
比如,他做门客本做的好好的,后来王爷府上遭到变故,夜半贼人杀入,他受伤逃走。
原本想着一死了之,却没想到遇到徐清宜,被徐清宜救了。他一心求死,又被徐清宜的固执地要救他而被感动,所以才苟活下来。
再比如,他伤愈之后,跟着徐清宜一同来到京城,因为想着不能让徒儿饿死,便又去白鹿书院做夫子,好歹看着比饿死强些,免得被徒儿取笑。
徐清宜红了脸,道:“夫子又在拿我取笑,什么饿死不饿死的,当年年少无知说得胡话,被夫子记到现在,夫子不赶忙忘了,还要提起,岂不是要羞死我吗?”
记得苏御微微一笑,道:“你要果真羞死了,那为师倒真的如卸了一身担子般轻松。”
总是这样,拿她打趣。
徐清宜也不由得笑了。不知不觉,徐清宜已把苏御当作一个重要的人,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苏御突然说起,要去凌云山“文道会”讲学。他们这些文人墨客,时不时地便要开一个聚会,邀请天下有才之士参加,以文会友,精进文道。
本来徐清宜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可是听到“凌云山”,顿时打了个冷噤。
掐指一算,就是今年八月,在凌云山的“文道会”发生一场乱事,苏御在搏斗之时,被贼寇砍下了左手。
……
苏御的手,修长优美,玉骨温润,骨节泛白,是拿笔的好手。
可是一想到他会失去左手,徐清宜便心如刀割。
前世,她不知道便罢,如今既知道了,她便不得不要救苏御,帮他保住那只手。
可是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她自重生以来,每每想要跟苏御透露一些前世的事,喉头便会哽住,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有微微的窒息感,若是要写出来,手指便会抽筋,倘若强行要说要写,身体便极为痛苦,当晚定会做连番的噩梦。
试过两三次后,徐清宜便知道,前世的事,一字不可泄露,老天也不会让她泄露。
既然不可泄露,她又没有别的法子让苏御知道,只得自己亲自去做这件事。
徐府的家庙,恰好就在凌云山。
徐清宜的小手娇嫩柔白,一边擦着弩枪光滑精铁的表面,一边看着烛光,目光越来越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