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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梨园大闹

穆君离开俾凡的房间,刻意低头加快步伐走着,直到出了梨园,她脸上的羞红还没有褪去。一想到方才的画面,她的内心里便有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兴奋。

她走在繁闹的街上,人潮在整座城中来去有回,更像是在余晖中晕染开一幅寂寥愁思的西洋画。穆君的身姿摆晃,展开双臂像是拥抱明天的激进青年,她的脸庞笑容灿烂,染上怀春的绯红,美的让路人皆仿佛忘乎所以。

这时,一辆小轿车从身旁快速驶过,车轮碾压过的水花刚好飞溅起在她的身上,穆君停住脚步怔住了,看着自己的西式小裙被溅得脏兮兮的,她的心情一下子滑到了谷底。她直望去已经向前驶去去的小轿车,仔细一看是一辆新型豪华雪铁龙。从小到大她都不会是那种破口大骂的人,但是她愤愤的表情已经暴露了她咬齿的心迹。

穆君还没走到家,便看到一辆从未见过的轿车停在院内,她弯腰走近一瞧,缓缓起身皱眉思索,突然间恍悟,这辆不就是刚才在街上溅一身水给自己的车吗?

她感到疑惑,穆君从未在自家院里见过这样的车,她回想起来走时二姨太说过的话,不禁锁眉,难道是穆繁时回来了?穆家的老大,她名义上的大哥。

穆君心里只感到一阵不舒服,就像是柔滑的蚕丝棉上别了一根细长的针。可面前这栋楼是她的家,里面有她最爱的人,她不能因为一些讨厌的人扰乱了心情。

她整理好心情,让管家开了门,走了进去。

一进到大厅里面,便见到穆繁时跟二姨太坐在一起,许久未见,那二姨太心情大好,盯着自己大儿子左看看右瞧瞧,越看越不够。穆魁雄依旧坐一旁,金框眼镜一戴,低眼望着手中的报纸。

除此之外,大厅之内再无别人。

穆君沉默着走进去,淡淡一笑道:“大哥回来啦!”那穆繁时同二姨太几乎同一时间看向她,脸上的笑容几乎凝固,又迅速之间勉强挤出来。而这一切,穆君都察觉的到。

听到声音,穆魁雄抬起头,瞬即露出笑容张开手臂,穆君便走到父亲身边坐下。

“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呦!这身上怎么搞得这么脏?”

穆君露出一脸无奈的笑容眼神转向穆繁时道:“刚才走在街上,被大哥的车子溅了一身水花咯!”

穆繁时一愣,尴尬一笑道:“车子驶的太快,都没注意到妹妹。”

“以后开车开慢点!稳重点好!”二姨太赶忙笑着附声道,同时之间她眼神瞄了一下穆魁雄的神色。

听到那话的穆魁雄,脸上一抹阴云划过,转头对自己女儿说话时却又露出了父亲的慈爱笑容。

“上去换件衣服再下来。”

穆君乖巧的点点头,偏过脑袋冲二姨太他们母子微微一笑,便起身上楼去了。

穆君走在楼梯上,便听到身后父亲与大哥开始争论起了什么。

“爸,杭州那间药材厂您完全可以放心交给我,也可以给您减轻些负担,毕竟您现在年纪慢慢大了。”穆繁时的语气温和乖顺。

穆魁雄则冷哼一声道:“我是老了,但我自己的产业还是可以打理的来的。况且去年我将杭州那家药材厂交给你,你怎么做的?!你串联日本人在里面安置毒品窝藏点!你让我还怎么信任你?!”

“爸爸,上次的事情的确是我糊涂,愚蠢无知犯下的错!我保证再也不做那等荒唐事了!”穆繁时心急到几乎跪在穆魁雄跟前,可是还换不来穆魁雄一个好眼色,他冷眼瞧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继续道:“你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你甘愿做一个汉奸卖国奴我不拦你,我穆魁雄也全当没有你这个儿子罢了!可是我不会容许你祸害我穆家辛苦打下来的家业!你以为你这两年在杭州做些什么我不知道?!”

穆繁时以为自己这两年在杭州为药材厂所做的至少可以弥补他犯下的过错,可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对他这个儿子依旧的铁石心肠。穆繁时心头的恨意又深了些,二姨太坐在一旁局促不安,满心的紧张担忧。

“老爷,你就当做再给繁时一个机会吧!”

“机会我已经给他够多了!我穆魁雄虽不算是个大人物,但我行事一直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知道我的人都了解我穆魁雄有多么憎恶日本人且从不与日本人有任何往来!如今我的儿子与日本人串通一气,行卖国之事,你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放!”

不提还好,一提穆魁雄的老脸便因气愤变得滚烫。

“可我这两年也有改过啊,我为穆家所做的难道您都当做没看到吗?”穆繁时心里极度不服气,他的恨意因为穆魁雄的话便像是雨后春笋那般生长的飞快,他还在力图为自己争辩。

“是啊,你所做的我都看在眼里。可是繁时啊,你真当你爹我是老糊涂了吗?如今你还在与那些日本人私下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念在你还姓穆的份上我暂时给你一份差事做,搁在其他人,穆家的门我都不会给你进的!”

说罢,穆魁雄起身,冷冷的低眼望着他继续道:“你好自为之吧!如果你还继续这样下去,别怪我这个做父亲的心狠。你要知道,不仅仅是我穆魁雄一个人憎恶日本人,但凡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与日本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恨!”

说完这句话穆魁雄便不再正眼瞧他,径直绕过他们母子向楼上书房走去。

“你这些都是借口!从小到大你就只偏爱穆君,你现在所说的所有的话也只不过是想把穆家所有的家业留给那个黄毛丫头罢了!”穆繁时突然之间在他身后怒吼道,二姨太劝也劝不住。

穆魁雄的脚步停住,他失望一笑,将手里的拐杖猛震地面道:“像你这样德性,我穆家的家业就是捐给孤儿院,也不会放心交给你手中。”他压着脾气说完这句话,便上楼了。

看父亲这样的态度对自己,而且还对自己说出这样残忍的话,穆繁时的心里恨极了,他不明白,哪怕自己是与日本人合伙做一些事那也完全是为了穆家未来的发展,他不明白穆魁雄为什么就这样排斥!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反而他觉得是自己这个父亲太过目光短浅,顽固腐朽了!

穆君和母亲在楼上房间清清楚楚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她的母亲一脸担忧的拉着她的手温柔道:“如今你两个哥哥为了穆家的家产都把你当做眼中钉,听娘的话,要不然你还是去英国吧!”

穆君叹了一口气,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微微一笑,拉着母亲的手道:“怕什么?难道他们还会杀了我不成?有爸爸在,他们不会胡来的。”

可是她的母亲还是感觉心里不安,可是女儿心里不愿意,她便不会再做过多的勉强要求。

穆君被母亲搂在怀里,内心复杂而又伤感万分,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己一个女儿家,怎会让哥哥们那样敌视?难道就真的是因为穆家偌大的家产吗?

未来的差不多半个多月里,只要梨园内有俾凡的戏穆君便次次去看,台上台下,偶尔会四目相遇,那一刻便暗含了太多的情意。一开始,俾凡会刻意躲避,他总认为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单纯的喜欢根本不会持续太久,来过几次觉得无聊便会放弃。可是没想到的却是,她次次来,次次坐在那个人群中不易发现的位置认认真真听他唱曲儿,渐渐地,他的心仿佛一次一次随着她的出现一点点开始变得柔软起来,连如何去看待这个小姑娘的心思也变得与众不同。

那一天,曲罢。一如既往人群散去,穆君还傻傻坐在那一动不动失了神,连俾凡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她都没发现。

“发什么呆呢?”

听到声音,穆君吓了一跳,忙回过神,抬眼一瞧,看见是他站在自己眼前,粉嫩的脸蛋‘唰’一下红了。

看见她害羞的神色,俾凡轻轻一笑,牵起她的手便向后台走去。

“这些时日你次次来,看的不腻烦么?”

“如果腻烦,我就不会天天来啦。”穆君娇俏一笑,调皮动人。

又过了些日子,穆君照旧来到梨园内,照旧坐在原来的位置,眼神里神色里皆是不掩饰的爱慕。

可是没过多久便来了几个外表膘壮的大汗冲了进来,台下的看客们被惊得再没心思听曲儿,纷纷交头接耳悄声议论。穆君也被这突来的阵仗吓了一跳,她按捺住自己的恐惧,冷静的想要瞧瞧这些彪形虎汉们到底要做什么。

很明显,他们是冲着台上停下了曲儿的俾凡来的。只见那些大汉双臂环胸站在台下,一副神气不屑的模样冷眼瞧着俾凡,然后嘲讽大笑起来。

“我还以为有多么国色天香,风华绝代,这一看也就只是个会翘兰花指的娘炮罢了!一个低贱唱戏的,哪来这么花里胡哨的计俩!是男是女都辨不清,当睡客人家都会嫌你没有刚气的!”一个领头人笑的非常放肆戏谑,侮辱人的话简直太不中听。

穆君听后,绣拳握的很紧。的确,她的怒火此刻更甚于台上的俾凡了。她转眼注意着他的模样,仿佛担心他会受到伤害那样,可是却没想到,他的神色清冷平淡至极。

“说够了么?够了便回去罢!曲儿还没唱完,客官们若是散去,便对不起了这行当。”俾凡平静的说完,调一起,便又开始了。

那些彪汉们见状,气愤更甚,突然之间便不由分说的乱砸乱踹了起来,看客们被吓的不得不起身纷纷逃窜,连曲儿也不得不作罢,只有穆君还依旧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他们甚至将那些看客们杯中的茶水冲俾凡泼去,桌椅腿子摔坏了的便砸向他,穆君再无法忍下去,起身迅速冲过去台上护在他面前,然后刚好一杯茶水一个凳子狠狠泼中砸中她的身上,可她的脚步还是没挪动半步。

一时间,梨园内一片狼藉,俾凡被她的举动惊了下,试图赶她走却无济于事。

“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能耐就尽管使出来,就真以为我们会怕你们吗?!”穆君深吸一口气狠狠盯着他们怒吼,然后捡起砸过来的桌子腿,用力砸在了那个领头人的脑袋上。

这一砸不要紧,要紧的却是那领头大汉愤怒转身一瞧,见是一个丫头片子,竟肆虐狂笑起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举动。

她有点儿慌张,却还是告诉自己不怕要冷静。身后的俾凡低眼瞧着她勇敢逞强的样子,原本一直从未露出惧怕的神色,看她护着自己的这一刻,他的唇角竟显露出一抹笑容来。

那大汉一个大跃步跳上戏台,走近他们跟前,居高临下的望着穆君,然后再瞅瞅跟他同等高的俾凡,嘲讽的笑哼一声。

穆君也瞪圆了眼抬头望着他,一字一句道:“你们只不过是一些没地位没身价的地痞流氓,谁给你们的勇气敢跑这来闹事?”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砸我?竟然还敢这样跟我讲话?”

俾凡想要将她瘦小的身子推去一边,可她的身体意外坚定,就像是扎了根那样。

她直勾勾的盯着那双凶恶的小眼睛,扬起唇角不屑一笑道:“我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信不信就你们这些不入流的家伙连明天的太阳恐怕都是见不到了?”

那领头的觉得一个黄毛丫头的威胁可笑至极,也是最失面子威力的一件事儿。领头壮汉的笑声像是喘气那般,一声接一声,他那胳膊上硕大的肌肉都气到颤抖,刚想伸手掐住穆君的脖子,梨园里的霍老板出来了。

看着梨园内混乱不堪的景象,已经年近半百的霍老板鼻孔都冒着粗气。他望了望这些人气愤喊道:“谁允许你们在我霍某的地盘上撒野了?!”

一见是有头有脸的霍老板驾到,领头大汉的笑都收敛了一些,他低眼用狠厉的神色瞧了瞧穆君,又瞟了一眼俾凡,转身便向霍老板走过去。

霍老板一见是他,便知他是为了什么原因今天才会如此放肆大闹梨园。霍老板的眼睛眯了眯,转眼瞧瞧台上的俾凡,定睛一愣,若有所思。

“霍老板!今天叨扰了,下次不知道会不会再来,望霍老板多多让步啊!”

说完,那领头壮汉便带着自己的弟兄掉头离开了梨园。眼见那些人离开,穆君的心里才松了口气。

“这还疼吗?”俾凡按住她刚才被砸到的腰部,在耳边轻声问。

“还好,没事儿的。”穆君不好意思笑道,她逞强着,其实刚才那一下是真的痛。

霍老板惊疑的打量着穆君,又焦虑的看向俾凡,严肃道:“你们随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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