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夹杂着风和雪,凌乱人的情绪,支离破碎。他们守望在门外,顶着满身严寒飘雪,焦急地朝门内因颈而望,她怎么还不出来,大夫怎么说,殿下他不会真的……。
他们一脸凝重而有耐心地继续守在门外,不知觉雪花将他们都堆成了一尊尊的雪人,他们的眼睛还是瞪着,对门内的情况焦急不已。
半夜时分,哐啷一声,门被猛然推开。杜淮苓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身上血迹斑斑破旧的衣裳还没有来的及换,她喘着气,扶着门框,脸上却是一脸释然。
众人见她的表情,心下也放下一块大石,几乎是蜂拥而上,围住她就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怎么样,杜姑娘,殿下伤势无碍吧?”
“大夫如何说?”
“殿下伤势严重不严重?”
杜淮苓微微一笑,看他冷心冷情的性情,危急时刻,倒是受欢迎得很,她摇摇头,“没事,让各位担心了,你们殿下伤势已稳住,只不过流血过多,要昏迷一阵子。”
“好好好,快进去瞧瞧。”他们激动了,一军主帅性命攸关他们怎么还镇静地下来,在外边儿焦虑了那么久,总算等到好消息了。纷纷冲进去要看视。
“嘘,你姥爷的,把你那大嘴巴闭上,不准惊扰了殿下!”
“你敢放粗话骂我?待会儿出去了再找你算账!哼!咱们就看一眼就走。”
见他们真性情率真,像个小女人一样为一点儿小事儿就拌嘴的小气模样,她还真有点大吃一惊,嘴角也止不住上扬,流景,你身边都被一群好汉围聚,何愁大事不成呢?这次,是我牵累你了,对不起。可是你看是我还你受伤的,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怨怪我,我是该幸灾乐祸还是暗地里得意一下,你能为我作答吗?哦对了,我都忘了,你将很快听不到我这番牢骚了。
杜淮苓扶着门框,却对着夜空出神,今夜的雪好像比往年来得早呢!黑夜里美得绚烂凄迷,飞蛾扑火时想到的也是这样吗,像飞雪降临大地一样,去赴一场不可避免的死亡之约。她的心在追寻着对往日的回忆,似乎是觉得美丽的成分居多,她竟然笑得轻灵释然。
比雪花还美,依旧站在庭中的司徒让怔怔地想,低头时,杜淮苓的与他两两相望。
“司徒,你怎么不早点去休息?”
司徒让摇头,今夜有谁能在暖被里睡着,他知不过是想为自己找一个再来看一眼她的借口而已,他们等的人的姬流景,而她,等的却是她。
“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司徒慢慢道,这句话,卡在喉头好不容易说出口,一出口,便化为匕首,在心上划出血痕,很痛,他想。
“走?”杜淮苓眼睛里盈注一汪惊讶,旋即又笑了笑,“是了,你不是他们臭气哄哄的一员,我都忘了你做生意也是很忙的。呵,你的事情都办妥了?”
“是,”司徒垂下眼睫,一片雪落在眼睑下,湿润了整颗心,提醒他那些年少轻狂,纵情高歌。他总是会将淮苓和当年总是和自己拌嘴的少女混淆,她已经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丫头了,他们都已不是那个自己,那他还在奢望什么?他至少比姬舒幸运。
“打算什么时候走?”杜淮苓嘴角扬起的弧度凝滞,都要走啊,离开总是件不太能让给人高兴的事。
“明天一早。”
“那好,”杜淮苓舒心地一笑,看来自己不能送行了,“那我在这里就能你告别好吗?我明天送不了你了?”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投向了空中飘舞的飞雪。
“你要去哪里吗?”司徒让敏锐地问,心下一惊。
杜淮苓惊愕,朝他不必在意地挥挥手,“是呢,兑现一个迟到的承诺,也是给我们之间一个完满的交待吧。”
“要去多久?”
“不会有多久的,相信我。”杜淮苓清浅而笑,瞬间绽放犹若白莲,丽绝轻舒的情致。
司徒极力掩饰自己的黯然,她竟然比他还要更早地离开,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从未有机会好好了解过她,真正走进她的心里去,她经历的一件件事情,他都没有参与,遂早早便已失了站在她面前的资格。
“再见,保重。”杜淮苓见看视姬流景的人群已散去,她也是时候要准备离开的行囊了,其实也没什么要整理的,她只是想多磨蹭点时间好好看看姬流景,他醒来要是不见了她会怎样,他会对自己生气,失望。从此不再理她吗?
“等等,”司徒让正转过头去的淮苓,“淮苓,这句问我想了好些年,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可是怎么也找不到,直至今日。”司徒放低了声音道。
杜淮苓回过头来,似乎是欲言又止,他见状回以一不在乎的笑。
“你放心,我只是圆圆年少不更事时候的一个愿望而已,你不必当真。”
“年少不更事?”杜淮苓好笑地摇摇头,“你还以为自己现在有多老?你不就不记得自己比我还要小上几岁?”
闻言,司徒一震,这丫头,无时无刻不记得要打压别人,真是嚣张惯了,以前聿之、淳于河我们谁没被她荼毒过?但是那句话他还是问出口,并且放开一切背负。
“淮苓,咳咳,你听好了,以前那个嘴毒的司徒让说,他从小时候就喜欢你,趁早就对你说他喜欢你了,你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杜淮苓满眼惊异,呀嗬,没想到这古代还有不乏司徒这样思想开放的人,自己看来见识浅陋了啊,被一个大金财主看中,天下砸馅饼儿也没这么高的几率,还被当着面儿火辣辣而奔放的表白,更何况对方还是如花少年,哪个思春的姑娘会不娇羞默默,幸福激动地晕过去?除了杜淮苓,此时一脸笑眯眯地,也只有她才会是这种傻孩子你几岁了的表情。
她本来还极力忍住,给点面子地严肃,现下越想越觉得好笑,还可恨地笑出了声,捂着肚子,都说不出话了,她是想起那年在给群小屁孩儿在风筝上画画的时候,司徒让的出场实在是不太令人满意。哎,那时候要是她有先见之明,知道他会喜欢她,她早就以败光他家家产然后再携款其潜逃为终生大业了,还干什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到即墨那只铁公鸡身上拔毛,还把自己累得死去活来的?唉,都怪自己命太苦,天生的劳碌命,尽喜欢蒸馒头也不争口气。
“你笑什么!”司徒的脸涨红,当才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被她这一搅合,都被打散得无影无踪,他眼看就要脸红脖子粗地冲上来跟她来一架,三天不吵,还真上梁揭瓦了你!
杜淮苓却倏然将笑意止住,“司徒,你知道,那时候,我心里只有舒,我们是哥们儿。”她认真道,有几分欠扁的意味。分明是不太欢喜的事情,到了她嘴里却被搅弄得哭笑不得。
司徒直叹气,虽然知道是这么个答案,但你也用不着强调说哥们儿吧,我没有你这么老奸巨猾,爱财惜命懒惰好吃、油嘴滑舌、粗俗无聊的哥们儿。久不操练,司徒小爷的毒舌功夫依旧不减当年。
知道他又在心里诽谤她了,杜淮苓回以一个你不要太过分,不然我跟没完的眼色,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唉,年纪大了,张嫩和小少年拌嘴自取其辱的事情还是少做点的好,免得将来落下把柄给他未来的媳妇儿就不太好了。
“还有,今后姬流景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司徒家愿为驱驰。”司徒让望了望屋内,对她道。
“大恩不言谢,”
“我也是大周的子民,尽一点心意罢了。”
“好。”
“再见。”
“再见”
他们就像是简单的道别明天还会见一般,说再见时,那么轻描淡写,洒脱自然,转身走向彼此的方向,双方脸上都含着浅笑。再见时亦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