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我要走的路不适合她,”他承认她懂他最深,也许连自己也不会明白。她对他,好像手心里的一颗珠泪,晶莹纯澈而不敢去伤。而他想要捧起她的脸,拥她入怀,又怕彼此都陷入纠缠里的一幕惘然。最初,他一直将自己困在深牢里,以前事作镣铐,用恨怨为凌迟。她来了后,那些怨恨何以都转变成了今日的狼狈局面?因为她懂他,所以他走时,她一句挽留的话也没给他。
淮苓对他说,你要在你的那条路上好好走下去,哪怕没有我。
没有你……,姬舒闭上眼。
“那这次东平王,你可有信心?”
“一个月”。
“好!”即墨笑,复合上眼,“洛凤那堆烂摊子,没几年收拾不起来。两个时辰后我还得赶回去,姬燿若不是太感情用事,也不会有今天的灾祸。江山兴亡,百姓之失,这份帐怎么算得清。”
“天下会握在谁手里?”
“谁知道,你想要吗?若是想,你就是争一争又何妨?”即墨几乎睡着了。
姬舒,细细拭起琴弦,午后静谧的暖光投射到他瓷肤上,羽睫下阴影拖得很长,争一争,又何妨,是这样?
芮国涅阳长公主回宫后,东平王来找她发话时,她是这样回答她的父王的,“此人杀之则我芮国必亡,留之则国将不国,父王以为如何?”
东平王哑然无对。
舒姓姬的秘密,是杜淮苓十岁那年知道的那年七夕,她做了一只孔明灯,还收集了一小袋子的萤火虫。两手提着它们,她兴冲冲地跑去找舒。远远的,便瞧见他坐在一石桌边喝酒,喝酒?那个清心寡欲的少年竟然也会喝酒的?但是看面色,似乎有点不大对劲,而且喝的是不是过于生猛了点?
杜淮苓放慢脚步。
“小淮苓,”海棠树后有人喊住她。
“做什么?”她问,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哪尊佛。
即墨眉眼弯弯,指着她手上的孔明灯,“这个,十两银子卖给我。”
“今天晚上不卖,明天我再做一个行不行?”
即墨摇头,花树人面相映红,锦色无边,“我就单单今晚要,明天你就是送给我,我也是不要的。”
“你明知道我是拿来送人的!”杜淮苓怒,鼓起腮帮子,仰头艰难地瞪他。
“对!”
“你!”
“听话,不要过去了。”
“为什么?”
“因为舒喝酒了。”
“废话!我眼睛又没瞎!”
“呵呵,”他笑,瞳仁比夜色还深,还凉,“今天是懿云夫人的忌日,他忍了十多年,今天终于忍不下去,懿云夫人是谁,你可知道?”
“哼!”杜淮苓撇过脸去,表示对他的故作高深很不满,但一对小耳朵尖尖竖竖得那么明显。
“懿云夫人是安思皇后的妹妹,皇上因为见她和一个女人长得有几分相像,就侮辱了夫人。夫人生下他后便自尽了。小淮苓知道那个和夫人长得想象的女人是谁吗?说起来,她和你也是有……。”
“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呐,给你,我不要了!”杜淮苓打断他想要揭开秘密的疮疤,把灯笼往他手上一塞就往前跑,那道月亮型拱门后,舒就坐在那里。
“你让他自己走,小淮苓,不要去碰他的路,他会让你哭的。”
杜淮苓越发跑得快了,额头上一痛,撞到了石墙上仰面跌倒,萤火虫趁机纷纷飞了出来,四下舞动,一如流星殒地,在夜的心上划开一道道看不见的伤口。
舒这时候从不远处穿过拱门,懵懵然地望着她,望着她,哗然倒下去,酒瓶滚落到地上。
砰!她惊醒。
怎么会梦到那件事了?她守着傍边的一堆衣服,抱了瘪瘪的肚子,瘫坐在草地上。“你好了没有,我好饿了,小婵……。”
因为受伤,半月没下水的小婵童鞋,今天赶路出了一身臭汗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爆发了!拉着杜淮苓寻块宝地——洗澡!
喏,现在她不就在这儿蹲点啰,是不是该翻唱几首歌来当当背景音乐?比如——。
“我是一个守衣匠,守衣本领强,我要把那婵美人,守成花姑娘……。”(出处儿歌《粉刷匠》)
又比如:“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守衣的小行家,不怕色狼来蹲点,一面蹲,一面唱,今天的天气真正好,一个铜板就让你看饱。”
她哼得很是高潮迭起,树上的鹧鸪鸟,它们一家子以及其远方亲戚,都站在了枝头上听得尽兴,不时,还一展歌喉,和两拍子。这歌不错,它们互相鸟语道
“你找死!”河里伸出只洁白如玉的手,圈住她脖子就往水里头摁。
“唔唔,唔唔……,”水面上浪花一朵朵,折腾的欢快,鹧鸪们看得兴高采烈,翅膀扑棱扑棱,权当手掌用,嘴里头喊啊,“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你也不要笑,它们说的不是假话,“哥哥”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