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宁静只闻风动与树叶沙沙声,宵禁已经开始,大门马上将要关闭,他是赶在最后一批出城的人,这个白衫青年,我们并不陌生,在杜淮苓被抓去书写她那火头兵传说的路上,那家乡间茶肆的外头,小道上,他们相遇的时间刚好错过。
他此时博袖当空,身无长物,毫无顾忌地往城外走,自有一股超然逸雅的气度。忽然他又停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本不该遗失的线索,回望着对面沐浴在霞光中的巍峨城墙,他摇头笑了笑,“天下今后你一家独大矣,再乱也乱不出你姬氏的掌心。”
白衫人的面庞隐在微弱的夕光中,我们暂且看不清楚,只是觉得与公子舒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也仅止于此。二人眉宇间上天印刻下的痕迹,大相庭径。
有人风尘仆仆,朝他迎面赶来,确切的说是朝城门。白衫青年站在那里,不动,那人越走近他嘴角弯起的弧度越上扬了。在即将错身而过之际。
“公子请留步”
来人停下来,清清淡淡的眼神,没有恶意也无不乏距离。
“公子要卜一卦吗?”白衫青年负手问,闲闲的好像十分不经意。
姬舒失笑,“多谢,在下不信这个。”
“这你就对了,千万别信我,信我的人总是没遇见好事的。”白衫青年面上带笑。
姬舒不在意杜提步欲走。
“若是真有心,在下劝公子还是别进城的好,不如就与在下一道走如何?”
姬舒本不欲多谈,这时却反而展颜一笑,“先生这是何解?”
“自然无解,在下只是与公子一见倾心,不忍错过,酿成终生遗憾罢了。”白衫青年微笑,“公子进了那扇门,与在下阴阳两隔就不太好办,是也不是?”
姬舒拂袖不语,只是唇间几不可察的逸出一丝深意,被敛聚藏匿了的王者之气,霎时让微光愣了会儿神,草木在晚风中招摇得更厉害了。
“公子觉得荒谬?”白衫人长身玉立,此时别具一番不可言说的风情。以局外人的观点来看,也不失为千古绝配。
姬舒摇头,“也罢,我便与你走一遭。”这里怕是她也呆不久的,我静候时机,就在不远的地方……。
“看来公子杜在下还算满意啰?”白衫青年眨眨眼,卖萌表情与负手在背后的老成姿势极度不和谐。“择日不如撞日,咱们马上就选个天然洞府将好事儿给办了,可好?”再可耻地眨眼,炫耀自己眼睫毛长得能气死人似的。
“鄙人觉得公子为人师表的本分还是需时刻谨记的。”姬舒轻描淡写,对对方所谓的公然“调情”是相当泰然。步伐却分明与人家是一致的。
“哈,被公子看穿了?在下就是一江湖骗士,一点儿本事没又,专门扮猪吃老虎,不想今儿个遇到了同道之人!嗯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扮猪吃老虎?同道之人?任凭姬舒忍功深厚,这时候也架不住地黑线,第一次被个素不相识的人给“抬举”了。
两个人跟随在黑夜的身后,愈行愈远,一石青一绸白,只留身后一城幕布,缓缓垂下。在眼睛最后往身后瞥过之际,他心中搜寻了一遍城内的大街小巷,相见之人的身影,在这瞬间恰巧走入对面一间屋舍内,他的视线被阻断了。就如风筝断了线,他从离开她踏出御史府的那一刻起,她遗失在自己身上的那点情,已注入风筝内,乘风飘逝。
倾天的夜幕垂落之后,高楼阑干旁还有一人,负手而立,屋内有一大堆军务不去管,却独自站在这里发呆出神?
“才半日未见,我竟这么想你……,”他发出低低的梦呓,“我爱你么?苓儿?为什么?”
杜淮苓自然听不到,所以更能视而不见。并且经过一次流血性施暴后,她也就埋头对付桌上又重新端上来的饭菜了。
“谁也不准和我抢!”她一把揽过大菜碗紧紧抱着,比惜命还惜命。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秒杀千军。
杜聿之自动自觉地端起自己的碗,就着酱萝卜大白菜,哼,我都吃了个把月了不在乎这一顿的。淳于河依然不知餍足地舔舔嘴,好像又有点饿了,可是筷子就在眼皮子底下,而他已经伤痕累累。
“你就吃吧你,没谁敢和你抢!”小婵皮笑肉不笑地扫视了他两个,夹了个大酱肘子就往杜淮苓的碗里堆,“哪,我特意又多做了几个好菜,你爱吃的牛肉也切足足切了好几斤,还有水晶虾饺、煎鱼丸子,我存了好久的货,今天就专为小姐清仓啦!”跟杜淮苓朝夕相处了那么些年,自然也学了不少“行话”。
“嗯嗯嗯!好哇好哇,我快幸福得晕过去了!小婵,呜呜,人间美味啊,我八百年都没尝过这么丰盛的一顿了!”杜淮苓捧碗泪流满面,“我太爱你了!”
那两个口水已经泛滥成灾的男人,伤心欲绝地盯着满桌的佳肴,只可“近观而不可动筷焉”!眼球就随着杜淮苓和小婵两个的筷子,一夹一送,一夹一送。
这顿饭就这样完了。
“嗝,饱了,”杜淮苓腆着三个月身孕的大肚子,满足地简直能含笑九泉。
“好了,你们吃饱了?”小婵没形象地边剔牙边问,看在杜聿之眼里,又是心里捅上一刀子,在淮苓那坏丫头没来之前,他家小婵可是举世贤良淑德的楷模啊!泪一个!
和挨了杜淮苓惨无人道拳打脚踢的小河,两个泪光闪闪,柔弱中带伤,唉,认命吧,点头。
“嗝,那就别闲着了,赶紧地收拾碗筷,洗干净啰!”杜淮苓揉着大肚子,懒洋洋地道。
“喔,顺便将厨房上上下下也收拾一边,该洗的洗一下,该抹的抹干净,这点子芝麻大的小事儿能做到吧?”小婵真正发起猛,变个身来,那是让姓杜的女魔头也是退避三舍的。
此诏令一出,谁敢不从?两位受苦受难的大周模范好青年,泪往肚里流。
而她们准备要上楼去好好叙叙旧了。两位新晋“大肚婆”一时间神气非常,将楼梯踩得是铿锵有力,临到中途,杜淮苓忽然回头眯了眼,为免隔墙有耳。
“不准睡到我们隔壁,不准上楼偷听,不准在底下发出嘻嘻、哈哈,嗯嗯,啊啊之类,狼狈为奸的噪音!”
俩儿难兄难弟,听后,冷汗差点决堤,唉,女人心,海底针,原来这根针还是暗中埋伏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