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琪玉眉梢憔悴,脸上泛着病白之色,微红的眼眶里眼睛满是灰败。
诺大的房间阴冷孤悄,她静默呆呆望着窗外,不时地小声咳着,才四五日没见而已感觉人又瘦了一圈,唐梨撩开垂白玉珠帘,走进来,“王妃。”
汪琪玉听到声音才将视线从院中合欢树上移开,转看到来人唐梨。
她身体虚弱目光呆滞少了往日的神采,反应比以往迟缓许多。
不过今日唐梨和往日不同,她撤掉了面纱,本以为汪琪玉会有些反应,但看她神色并没有,汪琪玉缓道:“你来了,怎么浑身上下湿哒哒的,快去火炉旁暖暖。”
四月天气回暖根本用不到暖炉,但惜颜个的炭火从年前烧到年后,病了太久的人总觉得天气寒冷,白天冷,入了夜就更冷,冷到肺腑里像是结了冰,骨痛长了刺一样钻进血肉。
唐梨与她相识的过程就像她于云璟面前所言一样,小半月前汪琪玉病重昏厥,她随着顾相衣来到惜颜阁,往后得了空便会常来此。
汪琪玉瞅到炉内早已熄了火,叫了几声“小樱”,室内空荡寂静,无人回应。这才想起来小樱去了偏堂煎药有一会儿了,“小樱煎药去了。”
“院里怎么都没了人?”唐梨问道。
汪琪玉脸色沾染些落寞,慢慢坐起蜷起身子,低声嗓音暗哑,“她们都走了,全都被我赶走了,都走了,只剩小樱了。”
久病缠身,心中郁结难抒,精神就这么一日一日颓靡下去,似乎她知道自己时日已经不多,少了些人在身旁伺候也就多了几分清静。
“我冷。”才几句话的功夫,汪琪玉疲乏之色涌上。
唐梨将百花糕放在桌面上,在炉内加了些炭火,带有了火势唐梨将盖子盖上。回头便看见汪琪玉抱着身子眼睛呆呆盯着炉内的的星火,火光红火暗淡夹裹着温暖。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冷风透窗而来,汪琪玉发丝被风吹的微乱,考虑到她的病情唐梨暖声道:“天冷,我们先把窗户关起来好不好?”
汪琪玉将头转向窗外,道:“不好,关上就看不见它了。”
“唐梨。”
“呃?”
“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唐梨一愣,“没有,王妃你多心了。”
汪琪玉:“你骗我,其实那天你和顾大夫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也不知红绡的解药是不是。连顾大夫都放弃我了,你却还在偷偷为我拿药帮我止疼,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
她只是一枚弃子而已,随时都会被人扔掉,最亲的人利用她,她最爱的人不爱她,她活了那么多年才发现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笑话,偏偏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会关心起自己。
唐梨沉默了一会儿,“不是你想的那样,顾大夫并没有放弃你,只是红绡解药难配顾大哥需要花上一段时间,而我拿药的事情他都知道。”
她扯了个谎。
她知道这里所有人的结局,自然也就包括汪琪玉。药只是普通的止疼药,能抑制锥骨之痛,却对红绡之毒无任何祛除作用。顾相衣不知道红绡解法,唯一的解药现在在她的父亲手中,现在她成了汪氏的弃子,沦为这个时代的政治牺牲品,这一点唐梨无法改变,做个局外人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病魔会一点一点蚕食掉她仅有的生机。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会帮我。”
冷寂的空气好似被慢慢回升的温度充斥着,开始膨胀流窜,汪琪玉病苍白的面色藏在暗影下,眼下青黑,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同两潭悲怆秋水。
“是因为可怜,是不是。”汪琪玉咧嘴一笑,病容枯败里不见得好看,盈盈笑意不达眼底,“连你都会可怜我,他为什么就不会呢?”
她没法回答那个问题。
为什么会帮她,或者说她会出现在这,只能说机缘造就了巧合。或许如汪琪玉所言她只是出于怜悯,毕竟她无法做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缄默不言或许好过任何一个答案。
“唐梨谢谢你。”汪琪玉看向唐梨的眼睛带着莞尔笑意,只是眸光浮着戚然。
唐梨将桌上的百花糕打开,糕点洁白如雪,泛着淡淡的奶香味,这是她昨日从外面顺道带回来的。
汪琪玉捏起一块轻咬了一口,只不过吃了两口就放了下来。
“一度韶光,百般花好,蒸霞五色,谷米幽香,箸下绛紫妃红。嘉期煦暖,偶遇花期。”
言罢,留下一句喟叹。
唐梨虽是没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个意思,但也大约知道她和云璟那段往昔,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刚才云璟眼底的凉薄她看得很清楚,汪琪玉所托非良人,奈何缘浅教人成痴,情字无解。
汪琪玉转首看向雨中的合欢树,独语喃喃道,“你说我还能等到这合欢花的花期吗?”
语音交融着雨水清凉,落在耳里,唐梨感到莫名的有些心酸。
风雨飘摇晦涩,流水佳期不过是当年。
自从那次吃了冷雨唐梨回去便得了风寒,好在还有身旁还有个做大夫的朋友,唐梨连喝了两天苦水,调养了一段时间便好得差不多了。
白天的时候她会和杜仲跑跑隆德药坊打打下手,不过所做的事情都比较轻松,唐梨权当是健身锻炼,到了下午便和顾相衣他们一起回清秋院。
至于惜颜阁那边,唐梨又送了些草药过去,到了惜颜阁没有过多停留,往往小坐片刻就走。汪琪玉这两天看着精神好了些,唐梨见她得时候,她大多在忙着抄写经卷,空闲时做做事情总好过胡思乱想。
她抄写的认真,字体娟秀清丽。唐梨曾远远看过一眼,抄录的是金刚经,惜颜阁静室的紫檀雕花书橱里这样的誊抄过经卷堆放的还有很多,有满满两橱柜,大多有些年月了纸页泛着暗黄,有些带着虫蛀留下的空洞,那些都是汪琪玉以前抄写过。
唐梨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留有那么多经卷,一字一笔好像都是她浅浅蛰伏的思绪,最后全部被锁进暗橱,一锁就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