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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松蛾子炖肉的诱惑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还相当匮乏,文化生活好解决,自从召开了那个号称科学的春天的“全国科学大会”以后,许多以前的老电影都得到解放,尤其是可以看到进口电影了,像是《追蒱》,《流浪者》,《巴黎圣母院》等等就是从那以后陆续引进的。可不要小看了那几部电影,对于解决人们的精神文化饥渴,解放人们的思想,改变世人的世界观可是大有裨益的。实际上所谓文化生活匮乏也就是一个政策上放开放不开的问题,只要政策上放开了,一切就都解决了。只要政策允许,条件再不行,拿个破二胡街头一座,拉上一曲,立即就会引来人们的围观,就算是自娱自乐,岂不是一种文化享受?那些围观的人们岂不是快哉乐哉?

对于物质生活的改变那就难了,物质需要人们经过长期的艰苦劳动,一点一点的创造财富,一点一点的积累财富,当物质的产量达到供大于求时才能见到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当年一般年轻工人的工资也就二三十元,一角钱那就是个大数字,也因了此才有那天高大河和孙长利为了那一角钱差点打起来的事。

贫穷是人类永恒的话题,由于贫穷产生的社会问题枚不胜举,小到小偷小摸,大到杀人抢劫,无不都是贫穷惹的祸。更为关键的是贫穷让人们永远得不到幸福。

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有这样一段郎朗上口的论述:“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芜丛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宗教等等。”伟人所以伟大就是因为能在别人视而不见的平凡现象中发现伟大的真理。

在现代中国有一位智慧老人最先发出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的警句,不禁让睏盹中的人们听来感到震耳发聩顿然觉醒。空洞的口号不能当饭吃,这个简单的道理曾几何时却被人忘记了,那些无中生有杜撰出“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空洞理论家和伟人相比应该自愧形惭才是。

解决贫穷是历代统治者和政治家的首要任务,如果不懂如此简单道理那他就不配当统治者和政治家。

龌龊的心理人人都会有,只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才会让龌龊深埋不漏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当在一定的条件诱发下你不想让龌龊表现出来都难,比如饥饿可以诱发出馋的丑态,贫富的差距可以诱发富人看不起穷人自以为自己高贵的龌龊心态,穷人也可以因为自己穷而诱发自己由自卑而嫉妒愤恨富人的龌龊心态。

闲话少说,言归正传。

前面说到,高大河这组有十个同学,其中四个女的,六个男的。他们为了打饭方便,又每两个人一组分成五个小组,每天一组用两个脸盆轮流打饭。把饭打出来以后先把饭端到男宿舍来,然后平均分开,各吃各的。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到分饭时这男生宿舍里就出现了一道靓丽风景线。为什么?你想想,那四个女同学总不能等到饭打出来以后再到男宿舍来分饭吧?她们总得提前几分钟到男宿舍等一下吧?这不就成了,每天打饭以前有这么四个年轻貌美如花似玉的大美女在男宿舍的地上站着等着打饭,岂不是形成了一道曼妙美丽的女儿墙?要知道站在那里的那可是个个含苞待放羞羞然春情无限的妙龄女子,现在想想都让人心潮澎湃蠢蠢欲动,那得有多大福分的男人才能摊上这样的好事?这福是来了,问题是你得会享受,由于当时受“男女授受不亲”封建文化的影响,他们竟然很少说话,甚至连正面互相看一眼都不敢,生怕被别人看不起骂流氓,你说可惜否?虽然他们经常借女同学转身出门的机会偷偷看女同学的屁股,但那都是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完成的,拿不到台面上去,想来都替他们作羞,这帮男人也太窝囊了,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哪里像个男人,想想都恨他们!守着美女懦弱到不敢说话不敢看,岂不是暴殄天珍愧对上苍美意?现在看来,就是骂他们是一帮懦货死熊也不为过。时也势也,都说时光似流水,只能流去不流回,那美好的青春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哎!悔之晚矣恨之晚矣愧之晚矣!真真是让人欲哭无泪,忏悔无门,只是可惜了时空中曾经的那道美女组成的靓丽风景线!

话说这天上午高大河他们的宿舍里来了两个客人,是刘远山的老乡。就在刘远山和他们啦的正亲热的时候,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本组的四个女同学已经拿着饭碗来到男宿舍等着打饭,看到宿舍里来了客人,她们就不敢往里走了。每人手里拿着个做饭碗用的陶瓷缸子小心翼翼的站在门口向宿舍里张望,就像用美女组成的一道人墙,分外耀眼。你说在那个保守封建的年代,人们的思想都没有开化,女同学比男同学强不到哪里去,甚至比男的更窝囊,你们往里走走那几个农村来的老勉腰大老猫还能吃了你们?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

刘远山那几个老乡更老实,看到有女学生来,赶紧识相的起身就走,刘远山赶紧起身就送,他不送不要紧,他这一送故事就来了。

当刘远山把客人送到宿舍门口的时候正好打午饭的人回来了,赶巧今天学校食堂给大家改善伙食,做的是轻易吃不到的松蛾子炖肉。时值冬天,菜盆里外一百多度的寒热温差产生的动能,让急速蒸发升华的热气从那飘着油花的菜汤上袅袅升起,一股诱人的麻辣肉香味直扑鼻孔而入,在那轻易吃不到肉的贫穷岁月,在那饥肠辘辘欲不我待的美妙时刻,让人做羞的口水不由自主的在每个人的嘴角打转,哎,太香了!看着那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饭菜刘远山禁不住咽了几下口水,依依不舍的送客人去了。

饭菜分完以后,钟薇薇等几个女同学拿着自己的那份饭菜回女生宿舍去了。看到女同学出门了,那几个弟兄也顾不得像往日那样恋恋不舍的偷看女同学的屁股几眼,不由分说像饿虎扑食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那份饭菜吃没了,大家意犹未尽的一个劲的吧咋嘴巴,太好吃了。你想想那时每个学生的生活费是每人每月拾贰元,平均每天四角钱,一般情况下早饭是一个玉米面馒头,一碗大米稀饭,一块辣疙瘩咸菜,午饭和晚饭是每人两个馒头,一角钱的大锅菜,大都是白菜炖豆腐,或者菠菜炖豆腐之类的。这样的生活标准对于那些农村来的学生已经是很不错了,因为他们在家时的主食大都是玉米煎饼或着高粱煎饼就着红萝卜咸菜吃。但是对于城里来的市民学生就有点勉为其难了。孙长利那家伙因为家庭条件好,经常偷偷把那白菜炖豆腐倒掉自己去食堂打两角钱一份带肉的菜吃,那家伙小气的很,从来不让别人尝一口,把全宿舍的弟兄们馋的口水直掉。这也难怪人家,父子分家财务各别,谁的钱是谁的,谁让人家有钱呢?谁让你穷呢?那时贰角钱是一个大数目。这顿午饭的菜最少是两角钱的,不光有肉而且是用黑松蛾子炖的,这可真是山珍海味级别的。问题是大家因为心急只顾吞咽了,却忘记了仔细品尝这难得的美味,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一口吞到肚子里,吃完了以后就忘了是什么味道,恨不能再吃一口尝尝是啥味道。

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的过去,刘远山还没回来。望着桌子上那份冒着袅袅热气盘旋上升的松蛾子炖肉,太诱人了,五个人不时的交替望上几眼,口里不住的下咽着口水,那份馋样真是可怜巴巴的。想想吧,那黑松蛾子可是东北长白山的特产,那白花花的五色肉是绝对的无毒无害的有机食品,黑白相间黑白相映那是多么的美丽芬芳,还有那浮在肉汤上面的金黄色油花,那缭绕于鼻尖上的麻辣香味,就连那个气度高雅的作者写到此处也禁不住的下咽了几下口水。亲爱的读者,你可否透过时空隧道,用你特有嗅觉,吻到那个遥远时空中的绵绵诱惑了吗?

该来的总归会来,终于有人禁不住诱惑,沉不住气的抢先用勺子挖了一口吃,靠近的人看到有人先吃毫不犹豫的上去就抢。你想想一眨眼就吃亏的时候谁还顾得当绅士,平时的谦谦君子刹那间变成了一群被美食馋急了眼的饿狼。兄弟归兄弟,好吃归好吃,刘远山你这个傻瓜,谁让你命不好?谁让你不识时务不知天时墨守成规?谁让你不抢着吃饭先去送那几个老农民?难道你不知道这松蛾子炖肉有多好吃?你就当冤鬼去吧!

说时迟那时快,站在门口的高大河和杨绵羊一看慢了就吃亏,反应敏捷的当仁不让的赶紧跑过去也抢了几口。就这样好端端的一碗黑松蛾子炖肉被这群馋熊一眨眼的功夫给抢没了。问题是那个富得流油的富家子弟孙长利,平时经常自己花钱吃两角钱菜的孙长利,在这抢食大战中毫不手软,操勺子的手比谁都灵泛,狼吞虎咽的样子比谁都凶,连个吃像也不讲究,最少是抢了三勺子,这小子也有点为富不仁了吧?穷人的饭他也下得手去抢,太下面了吧?他怎么咽的下去?

菜是吃没了,这祸也闯下了,大家都知道事件虽然不大,但是性质恶劣,偷抢并举,不顾情谊,吃了人家的松蛾子炖肉,这是什么罪?一个个精的像久经江湖的老油条,赶紧悄无声息的跑到自己被窝里,就像鸵鸟一样把头藏了起来,只把诺大的屁股露在被子的外边,冥冥中似乎是显示着向刘远山认错的诚意,慌不择路的人们妄想用最笨的办法逃避即将到来的怒目蔑视谩骂指责甚至摔盆子砸碗的羞辱。

等藏到被窝静下心来以后,他们才知道其实这松蛾子炖肉不是那么好吃的,把人都丢没了,把同学朋友给得罪了,如果传出去,那还不得臭名远扬?哎!因小失大得不偿失,遗羞万年何苦来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就在大家把该做的事情利利索索的做完以后,刘远山回来了,这老兄看看鸦雀无声的宿舍,再看看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饭碗,有点茫然,但是不要忘了这家伙是考学出来的,脑子灵泛着呢,刘远山很快明白了宿舍里发生了什么故事,一股莫名的悲愤和羞辱如鱼骨哽喉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刹那间无所适从的刘远山竟然一时僵住了,大大的美丽眼睛直直的放射出异样的震慑人胆的光芒。

虽然大家藏在自己的被窝里,实际上都在用眼角偷偷看着刘远山的反应。你借了别人的钱可以还给人家,你用了别人的东西可以还给人家,不和人家商量就吃了人家的美食你怎么还给人家?难道还能给人家吐出来吗?那不是恶心人家吗?看到刘远山那异样的眼神大家开始后悔了,嗨!怎么一时把持不住就把人家的松蛾子炖肉吃了呢?这不是馋不馋的问题,这是一个不义气的问题,这是一个品行好坏的问题。想到刘远山一旦认真闹起来,大家都害怕了,这坏名声一旦传出去还怎么做人啊?

高大河一看刘远山那一脸莫名的表情和大大的眼睛中放射出的特异光芒,,心下想:“不好,要出事!”为了防止刘远山做出强烈的反应,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笑着说:“对不起远山,我们大家把你的菜给偷吃了,我也随着众人抢吃了两口,太不对了,你狠狠的骂我们吧,出出气!”。

刘远山先是一愣,继而大声的骂道:“你们这帮馋熊,也不和老子商量,就把老子的松蛾子炖肉吃了,今天上午老子吃什么啊?老子把你们那个球吃了算了。”按说那刘远山也是痛快人,就这么骂了一句气就消了一半,再加上高大河这么诚恳的一说,他也没难为大家,马上转怒为喜非常大度的说道:“嗨,吃就吃了吧,谁怨我没在这里呢?要是别人不在的话说不定我还也抢吃别人的呢。”你听听,多好的弟兄啊,就是被刘远山骂几句那也是实在的没法再实在的幸福享受是不?

听刘远山这么一说,一家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个个都赶紧从被窝里钻出来认错似的抢着给刘远山道歉。尤其是张小勇那家伙咕噜一下从床上跳下来,拿起暖瓶就给刘远山倒水,一边倒水一边说道:“远山是我们不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给你倒杯水你消消气,谁让咱是亲兄弟呢?”张小勇这么一捣鼓,刘远山怒气全消,立马转怒为喜。宿舍里很快恢复了兄弟之间其乐融融的温馨气氛。

就这样在那战争一触即发的危及时刻,由于大家的共同努力转瞬间就烟消云散了。嗨,年轻人有时也太简单了!到底还是一帮孩子,没见过大世面,猴手猴脚的,恶作剧做得来,低三下气认个错也无所谓,反正赚了便宜再说,这也是符合丛林法则的。但是,这是一种永远也不可助长的行为,如果人人都这样,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怎么处理?这社会规则还怎么建立?中国人世代相传的好文化“仁义礼智信”还要不要?

其实这恶作剧偶然玩玩也无所谓,只是不要搞得太大发了,要有个适度。人是有感情的动物,如果不触动灵魂怎么触动感情?俗话说得好啊,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是祸害。如果人人都像木头,人与人之间平时没有互动,谁也不理谁,那就没法互相了解,互不了解怎么做朋友?就像这次一样大家虽然偷抢并举吃了刘远山的松蛾子炖肉,但是事后大家都认为对不起刘远山,都想把面子找回来,有事无事的和刘远山套近乎不说,他们在以后的相处中都找机会从家中拿来好吃的让刘远山吃一次,也算是还了人家刘远山那个大人情,使他们之间成了更好的朋友,弟兄们都成了莫逆之交,岂不快哉?本来“一起分过脏”是人生四大知己之一,没想到这被分赃的人也成了那些分赃贼的知己,太好玩了!那是后话。

刘远山在这次松蛾子炖肉事件中表现出的宽容和大度超乎大家的期望,事过之后没有半点抱怨和计较,从来没有再提这件事。普通人的闪光之处好多时候是在不经意之间闪现出来的,多少年之后刘远山那少有的大度和灿然的笑容仍然记忆在高大河的脑海中萦绕不去,因此也时时感到愧疚,那是一个永远还不起的人情债,总觉的欠了人家刘远山点东西。

哎!那个贫穷的年代,那个幸福的学生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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