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清晨总带着微微的寒凉,五更天一过院子里的静谧就开始被悄悄打破了。伴着鸡鸣的最后一声,赵景祎迅速地下了塌换上了素衣,匆匆开始简单拾掇。
赵家家大,人却不多。赵家主母前后共两位,之前的主母突染恶疾不治而终,也就是赵景祎的生母林嫣。现在赵家当家主母的就是当朝将军章之寄的小嫡女,章千若。
妾室也仅仅只有两房,值得一提的是王姨母,她本是主公通房,在主公迎娶林嫣之时本想打发掉,却发现有孕在身,继而留府里纳为妾室,算起来,她是府里留得时间最长的一位,虽为妾室,依然在府里有些份量。
另一房是赵家主公在外领回家的歌姬,没有名字,主公赐名明莺,据说歌声嘹亮婉转犹如夜莺。
今日恰逢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一早全家人都需去向老太太请安,就连赵家主公赵陵渊都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赵景祎穿戴齐整以后踏出了院子,一出门就遇到了前院的主母带着赵景语和赵景晟。景祎连忙俯身:“给母亲请安。”
章千若穿着浅黄色琵琶襟上衣搭了一袭丹红襦裙,上有用金丝银线捻成的梅花落英,尽显端庄大气,更是衬得章若千气色红润。
章若千本就生于武将之家,为人利落,相貌里带着些英气也有着股杀伐决断的气场。见赵景祎一人走出旁院,只穿一件素色单衣,略有些不惑道:“怎么不见侍候你的人?前些日子天气转凉不是送来些厚衣裳的,也不见换上?”
赵景祎微微起身:“母亲,我一人住惯了,用不得人服侍,我就喜穿这些素衣,也就没换新的了。”章若千眉头微蹙,似有些不满却也没有说什么,就朝老太太院子方向走去。
景祎也就跟在了弟弟妹妹后面。景语景晟年纪小她三岁,章若千是在景祎四岁是入了赵府。入府时,景语景晟都一岁有余。
林嫣知道章若千和景语景晟的存在后便病了,章若千入府后就替林嫣看管赵府大小事务。
这时她方看清这妹妹景语一身鹅黄色宫缎素雪绢裙,而弟弟景晟穿一袭紫红色四喜如意云文锦衣,姐弟二人穿扮细致考究,而自己只穿了件白色的素衣去请安看起来着实是不用心,也难怪主母似有不满。
祖母的院子在府宅最深处,名为静心院,且独居一处,属实安静。祖母院前是一处园子,名叫锦华园,据说是以前的静心院,后来宅子整整扩出来了一倍,祖母喜静就搬到了后面新扩的院子里,之前的老院子就被拆了改成锦华园。
锦华园东西各有一处院子,景祎独居东边的小院子,望日苑。西边是家里省居阁,专门用来惩罚家里犯了错误的人。
省居阁前面是有一条长廊的,穿过长廊,就是两位姨娘的住所,王姨母住靠东偏大的院子,听玉轩。明莺姨母则住在不远的落英阁。
在往东则是在锦华园正前的是府里的堂屋,父亲提名为清和堂。而清和堂东边,也正是望日苑以北,就是主母住的昕和院还有父亲的书房,临砚房。宅院虽大,但人又少,其他杂七杂八的苑亭楼阁,基本上空闲着。
景祎素来一人独居,这些兄弟姐妹虽说没有明目张胆来欺负她可毕竟不大亲热,所以向来赵景祎备受排挤。就比方前些天送来的厚衣物,赵景祎去领取之时,恰好遇到了王姨母的女儿赵景瑟,这景瑟看着景祎的衣服花俏些便在那好一番闹腾,下人们便悄悄把景祎好衣裳置换成了一些单衣素服。
巧的是这一幕恰被景祎撞到,景瑟便明着要挟景祎要是敢说出去就会将她书本什么的一把火烧了。景祎本也不想同她纠缠此事,也就领了衣服炭火便走了。
刚走进锦华园就听到前面一串明铃般的笑声,景祎一听就知是王姨母,遂将头低了一低。
王姨母熟络地和主母打着招呼,“哟,姐姐来啦,妹妹可在这一通好等。”章若千是名门将女,性子难免有孤傲,她虽是主母,可王姨母也是少时就陪伴主公的人,就算不喜这王姨母也要把这面子做足了。
章若千微微一笑道:“可是辛苦妹妹了,不知这明莺妹妹走到哪里了?”
若论在府里待的时间,王姨母可是最长的,奈何做妾只得尊叫主母一声姐姐。王姨母脸色变了一变,还是笑容不改道:“快了快了,我走时明莺妹妹是收拾好了的。”
“嗯。”章若千不咸不淡的应了一下,倒是这景瑟巴巴跑来,俯身叫了声主母,章若千勉强给了个笑脸。
忽的一阵香粉胭脂味飘来,赵景祎回头一看,眼里满是惊艳。锦华园门口正来了个人儿,一身淡紫烟水百花裙,梳着望仙九鬟髻,配支碧云流水簪,眉眼淡淡,皓齿红唇,走来时娉婷婀娜,仿佛画中仙人,肤若凝脂,眼角还长着一粒淡淡的红砂痣,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味她款款地朝章若千行礼。
章若千眼里划过一丝厌恶,却又将嘴角上扬,轻叹道:“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妹妹你说,我们这府里藏着这么一位绝世佳人,都不敢叫旁人知了去。”
王姨母也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接话。这明莺当真是清清冷冷的气质,也只是颔首低眉道:“两位姐姐好。”
明莺嫁入府里已是第八个年头了,一直没有子嗣。
景祎和一众弟妹也赶紧向着明莺行了礼,独独景瑟却忽然捂着鼻子,王姨母见状立马说:“近来这碧华城有只进贡的银狐跑了,这满城满城地找,狐狸没找到,倒是搞得全是狐骚味。”
明莺面色白了一白,越发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娇美。章若千一见二人僵持下来了,美目里有了丝不悦,立马道:“快些给老太太请安吧,别误了时辰!”
景祎景瑟年纪相仿,平日里一起学习。景祎除去主要的节日基本不会出院子,而这位明莺姨母因为无所出也不怎么出来见人。
赵景祎跟着众人穿过锦华园,走过暮云塘的暮云桥就到了老夫人静心院的院门。走进屋里,只见老夫人穿着墨绿如意云纹薄袄,八答晕春锦长衣,年过七十的老夫人眼睛细眯却流露着精光,她端坐在右边正位,正笑着谈论什么,而和她一同言笑的是左边坐着的主公,赵景祎的父亲赵陵渊。
众人齐俯身道:“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着摆摆手:“都坐都坐,不用拜了。”赵景祎一众小辈皆站在主母后面。
景祎已经很久没有讲过祖母和父亲了。赵陵渊常年在外经商,把赵家的产业逐渐庞大,家里的事情都是主母和王姨母打点。
祖母喜静,素日里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吃斋念佛,也不动人来,除了过年和中秋都不准人来叨扰。
想到此景祎偷偷看了眼父亲和祖母,父亲似乎变得瘦了些,祖母看起来也多了些皱纹。既然父亲回来了,想必哥哥赵景昱也回来了吧。
景祎又打量了四周,发现并没有二哥的身影,反倒是王姨母先开了口:“听闻老爷昨日方赶车回府,路上可还顺利?”
“一切皆好,倒是景飒累的不轻,在厢房休息呢。”赵陵渊端了茶,撇去了浮沫。赵景祎不禁疑惑,大哥都回来了,怎么不见景昱哥哥呢?
“老夫人,老爷,说起这景飒啊,这景飒倒是年纪不小了,这城里已有不少要给景飒说媒的了。”章若千淡淡道。
赵陵渊思索片刻:“母亲,以您看……”
“以我看啊,这景飒虽不是嫡子但却也是长子,这年纪不小了,若是景飒心有所属,便应了吧,咱们赵府也确实很久没有这等大喜事了。”老太太慈笑说着。
这王姨母又不由得喜上眉梢:“老夫人说得极是。”
“老夫人,二少爷来了。”管家忠喜通报到。景祎一听,眼睛都亮了,她与景昱一母同胞,自上次一别已有半年未见,不知道他这半年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