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一转头,看见觉智正蹲在地上靠近火光的位置,拉出自己的衣襟翻烤着。
觉悟问:“你在做什么?”
觉智没有看他,依旧烤着衣服,说:“全身都湿透了,这里又阴冷,正好借着这点火,烤一下。”他扭头看着觉悟的襜褕和直裰,自膝盖以下,同样的布衫,不同颜色,便说:“你也过来烤烤吧。”
觉悟一摇头,说:“不用。”
等到火燃尽,纸张全成了灰烬,觉悟又蹲下,将灰烬聚在一起,揽入木盒中,走向水潭,站在边上,将木盒中的灰烬撒向了水潭,原本是灰色,到了水面便渐变成黑色,最后慢慢沉入,消失不见。
回到书架的地方,觉悟把木盒擦干净,将原来的经书对号放好,盒归原处,两人便离开了,里面潺潺的流水声,清晰依旧。
顺着石道走回石门,觉悟将门边的一个机关轻轻一按,便打开了门,门开的瞬间,他们只见漆黑一片的藏经阁。两人走出来,石门就又自动关上了,随即是“咔哒”一声,藏经阁里的香已经散尽,没了味。
觉智说:“我们进去很久了吗?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藏经阁那么黑?”
觉悟说:“现在,差不多戌时已过半个时辰,每天戌时一到,藏经阁的门便被关了。”
觉智一惊,说:“你怎么不早说?”
觉悟有些委屈地说:“你又没问我!我也没想起还有这茬。”
觉智说:“哎!先过去再说。”觉悟从容地在黑暗里行走,只听“哎呦”一声,觉悟一回头,看见觉智在书架旁边揉着自己的额头。
觉悟说:“你没事吧?”
觉智说:“没事!这里那么黑,你怎么就能走得那么快?”
觉悟说:“这儿我熟悉,而且我眼神好,就算在夜里,我也能看得清,虽说不如白天看得清楚。因此,师兄们夜里找东西,还经常叫上我呢!”
觉智说:“真是奇了,你竟有这样的眼睛。”
他感觉被人碰了一下,本能地向后一躲,之后听到觉悟说:“我知你看不见道,我拉着你走吧,会快点。”
觉智一愣,吞吐道:“哦,行!”然后慢慢伸出了手,觉悟一把抓住他,他瞬间感觉到手上有一股热很快顺着手臂蔓延全身。
周围相当安静,竟让他们稀疏的脚步声回荡在藏经阁之中。两人走到门边,月光透过门扇投入藏经阁,里面逐渐清晰了,觉智忙把手一放,快步走向门,使劲拽了几下,才确认门是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觉智有些生气地说:“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还没出去吗?”
觉悟说:“每过一个时辰,师兄们便换岗守门,所以锁门的师兄应该不知道。”
觉智说:“那怎么办?要不,喊吧!”
觉智张嘴便要大喊,觉悟立马说:“别!”觉智疑惑地看着他,觉悟又说:“师兄锁门之前都会看里面没人了才锁,现在你要是喊来人,怎么解释?没有主持和方丈的允许,擅入藏经阁里面的暗洞,可是会被仗责后逐出寺的。”
觉智又说:“这寺里怎么那么多规矩!你怎么不早说?”
觉悟又委屈地说:“这你也没问我啊。当时只顾帮你找书,哪想这么多。”
觉智一叹气,斜瞟看了他一眼。说:“那你说,现在怎么办?”
觉悟说:“只能在这里等到明天,师兄换了第一轮岗的时候出去。”
觉智说:“什么时候?”
觉悟说:“明日巳时。”
觉智的脸皮一紧,看着觉悟欲言又止,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那就等呗,还能怎样!”
觉悟往自己的怀里摸了摸,说:“一会儿就是亥时了,幸好我一直把佛珠带着身边。”
觉智一听,慢慢缓和了脸色,抬头看着他慢言道:“那就开始吧。”
觉悟往地上一坐,盘起腿,将佛珠架于虎口,靠近他,便开始念咒。他的手贴近觉智,感觉到了他身上衣襟的潮湿。念完咒,觉悟把手一收,站起身,脱下了自己的灰蓝色直裾。
觉智一惊,说:“你要做什么?”
觉悟向他把手上的衣服一递,说:“把你的上衣脱了,穿上我的。这几天天气转凉,就算是铁打的筋骨,你这样难免也会生病。”
觉智扭过头,抬手摸着自己的后脖,闪动着眼睛没看他,又用不屑一顾的语气说:“不用,我身强力壮,哪会那么容易生病。”
觉悟说:“你可别后悔啊。”
觉智说:“你还是自己穿好吧,别到时自己生病了。”
觉悟悄悄冲着他一吐舌,把直裾穿回了自己身上。
夜渐渐入了深,微弱的月光爬上房顶,藏经阁一片漆黑,两人隔了一段距离,靠在墙角沉睡。突如其来的“阿嚏!”一声惊喜了觉悟,他睁眼,看见觉智一哆嗦,觉悟悄悄地向他挪去,又脱下直裾,摊开放在他的身上,觉智似本能地拉了拉他的衣服盖住自己的脖子,觉悟一看,使劲憋住了笑声。
第二天,天刚亮,觉智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另一边没穿直裾,还未醒的觉悟,他把衣服拿下走了过去,之后又将衣服团成团,往觉悟身上一放,觉悟被惊醒了,看着他微微不屑的样子扬嘴一笑,拿起衣服站了起来,将其一展再穿上,说:“你醒了?”
觉智说:“不醒,难道等人来叫吗?”
这时他们听见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两人迅速小声连走带跑地躲进了暗洞内。来的两个和尚开了门,在藏经阁中巡视一圈后,出门分列站着,一个时辰之后,又来了两个和尚,他们接下岗,觉悟两人算好时辰便趁人没发现,走了出来。
走近门边,他们就听见门外那两个和尚正在讨论着些什么,隐约中听见了“觉树”两字。两人走出门,冲着两个和尚有礼作揖,那两个和尚马上回礼了,觉悟说:“师兄,方才听你们好像在说什么‘觉树’之类的话,是寺里出了什么事吗?”
觉悟面前的和尚说:“哦!刚才,寺里莫名其妙出了一个人,还到处在找人,也不知道找谁,就说自己名‘觉树’。他既非从正门进来,我们寺内又没有这样一个人,于是弟子们便准备把他带到法堂找主持,可那家伙身手不凡,挣脱开了还想跑,幸好厉练堂的汇良方丈将他拿下,现在正在法堂讯问,听候主持与各方丈的发落。”
觉悟一听,二话没说,拔腿就往赖耶殿(法堂)跑,觉智也在他的后面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