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西希成功找回自己的意识时，方正已经抱着她走了一段路了，没有想要停下来的迹象，她双手攀着方正的脖颈，看他的脸，眼睛还因为哭过而感到酸痛，她闭上眼睛，泪水又不经意间留下来落入发间。
方正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低头看她，微愣了下，“别哭了好不好，来的时候同心路口发生了一起小事故车辆暂时过不来，我就在那附近找了个地方把车停那了，你再忍忍，从这走过去不远。”
街上行人众多，方正小心避开与别人的接触，抱着西希的手紧了紧。
西希听着他的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感受到了他蓬勃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了他越走越快的脚步，也听到了路过他们身边的小女孩哇哇称浪漫的声音还有街上商家们的推销，以及每隔一会，路灯照在脸上的刺眼，她用力感受着身边所有的一切，感受着方正带给她的温暖，可她不敢睁眼，因为一睁眼会想哭，因为一睁眼怕方正又是那个千里之外的方正。
她把头埋进方正的胸膛，隔着白衬衫感受他的温暖，那样真切那样虚假。
方正感觉到了她的动作，皱眉问道：“很疼吗？早知道我就叫出租车了，但是一出门就忘了，你再等会我现在就叫。”
西希突然哭了出来，眯着眼睛看到了，稀薄的光与方正关切的眼神，她咬着牙用力攥紧方正的衣服，紧压着的喉咙中终于发出一声极度压抑悲伤的呜咽，方正吓了一大跳，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西希埋在他怀里哭了会，感觉到自己胸口湿了一大片，冰凉的泪水透过衣裳给了他极大的刺激，他抱着西希不敢松手，一动不动的手足无措起来。
“你是方正吗？”西希突然带着哭腔，声音沙哑的问他。
方正站在街角，忽然难以控制的悲伤起来，胸口被西希捂得发烫的地方也密密麻麻的疼得令人无法呼吸，在他眼中的裴西希一直是个可爱安静冷静自信的姑娘，怎么现在忽然问他这样的问题，带着那样令人难以接受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他沉默了很久想说些什么，却怕自己更令她伤心。
“走吧，你再抱我走走好不好，不坐出租车。”西希像是在他的沉默中听懂了什么，摇摇方正的手道。
这一段路程明显走得比先前难走得多，再加上方正的体力了渐渐消退，便走得慢了些，却一步一步走得稳而有力，西希盯着方正的脸看了许久，白净修长的脖颈，削瘦的下巴，右边的脸上好像有小痣，眼角好像微微发红，她看了好久好像怎么也不够。
可方正再没说过一句话再没有看过她一眼。
到了地方，方正把她放在路边的长椅上，沉默的走到不远处，慢慢的把车倒出，开到她身边，然后再下次小心的抱起西希放进副驾驶。
车里出奇的安静，西希也冷静了下来，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先出了声：“对不起啊，刚刚情绪失控了，还害你走了这么远的路。”
方正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个时候的裴西希冷静客气甚至疏离，他不喜欢，有时候他都不懂自己为什么不喜欢，是因为她与平时那个他认识的西希背道而驰，还是因为她疏离的对象是他，又或者是因为她的语气没有欢喜，与眼睛里对他明晃晃的喜欢。
可他有什么资格不喜欢，有什么资格像上次一样明确无畏的对她说，裴西希我不喜欢你这样。
他摇摇头，“没关系，我，先送你去医院吧，再送你回家。”
西希笑了下，“不用去医院，我记得前面不远有个药店，去那里稍微处理一下就好。”
“可你疼得这么厉害，去药店能好吗？还是去医院吧，专业一些。”方正说。
西希看着他车上的招财猫，叹了口气，“我疼得不厉害，就是，就是想哭而已。”
方正禁了声，一路无言。
到了药店，医生看了，也说扭伤没什么事，喷了点药揉了揉，把擦伤的地方处理了一下，然后开了点药，交代了注意事项。
方正却还是不放心，盯着西希肿得很高的脚踝，“要不再去长理医院看看吧，总归是好些的。”
旁边的医生听了，翻了个白眼，默默走开。
西希觉得好笑，说：“你受伤的时候会来回折腾好几遍吗？”
“不会。”
“那你是不是觉得大医院的消毒水味特好闻。”
“没有，不好闻。”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去。”西希轻笑着问他。
方正瞧着她脸上守得云开见月明，也笑了下，“好，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出了药店，迎面而来一股奶香，西希向两边看看，果然看见了奶茶店，招牌做的十分漂亮，排队的人还不少。
方正也看了过去，说：“想喝吗？我去买。”
然后不待西希点头，便把她扶进车里，自己朝奶茶店走了过去，排在了末尾。西希趴在车门上看他，他正在抬头看招牌上写的奶茶种类，看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抬起脚步就要走，西希笑着招了招手，喊道：“原味奶茶，少糖不加冰。”
周围不少人看了过来，又看向方正，方正的脚步收了回来，点点头，没有说话可眼角至眉梢都染上笑意。在奶茶店暖色灯光的照印下，显得格外白皙温柔，又些路人小姑娘都忍不住拿起手机拍照。
西希笑着，没有制止，她一直都知道，方正一直都是耀眼的，无论是从前奶茶店里忙碌的少年，还是现在奶茶店外排队等候的男人。
方正把买回来的奶茶放到西希手里，奶茶杯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笑脸，西希喝了口，味道不纯，出奇的甜。
方正车开到一个路口时，突然说：“说起来我还在奶茶店打过工呢，现在看来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西希愣了下，她没想到方正会提起，随后想了下，问：“你为什么会想要去奶茶店里打工啊！”
方正摸摸鼻子，笑了，“当时正是高中毕业，周围的同学都想要体验一下生活，我觉着好奇也就去了。”
“这么久啊，快十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西希说。
方正觉得西希的语气有些奇怪，却说不出哪里不对，看了她一眼说道：“那段回忆挺难忘的，后来大学后一直学着管理公司，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看了眼西希手中的奶茶，“我记得以前也是一样，女孩子都喜欢喝这个，学生也喜欢。”
“可你不喜欢，从来不喝。”西希突然说。
方正开车的手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猜的。”西希闭上眼。
方正盯了她几秒，不疑有他。
到西希小区楼下时，已经是半小时以后了，西希一路上一直闭着眼，直到车停了才睁开，方正扶着她下车，准备送她上楼，西希努力站稳推开他，方正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西希攥紧手上的包，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我自己可以上去的，实在不行我可以让室友来接我。”
方正蹙着眉，低声道：“我送你上去吧，已经很晚了。”
“不要。”西希摇头。
她一向这样，不要，就是真的不要。
西希身上还有一股没有发散的药香，她尽量站在身体，努力露出笑容，很灿烂，“方正，你以后不要对我这样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她说：“你知道吗？你这样，会让我很想得寸进尺，那样不好。”
所以我温柔善良的方正啊，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请你以后不要对我这样好，你好一分，我便想要十分，那样不好，不好，会甩不掉的。
方正呆站了许久，看着西希一瘸一拐的离开，倔强得令人心疼，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着居民楼里大部分还亮着的灯光，突然自嘲的笑了声，无力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将他整个人打入深渊。
不知从何说起，不知向谁道来，不知下一步该往哪儿走，迷茫而懦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