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王公司的项目二期提前启动了。海北的冬季是煦暖的，反而更适合户外作业。
刚开工的时候，向波亲自坐镇，和李国辉一道为海王出力，这于公于私也都责无旁贷。但向波更清楚的是，二期项目不投入运营，海王公司就不能产生实际效益，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事情。
就拿这一年的试运营情况来说，海王完成了王爷公司下达的收购任务指标，还向莲城的槟榔街输送了一些原料。但一进一出之间的差价很低，如此巨大的基数上产生的利润并不多。除去建设投入的资金和成本不算，单就经营业务而言，明显是亏损的。
他盼望着能尽快展开能获得收益的项目，比如水果收储，又比如海滨观光休闲等等。
于是，他组织了一次海王公司的管理会议。会上，他对年内的运行情况进行了说明，又讲述了推进二期工程的意义和目的，向全体人员提出了加快施工进度和争取提前完工的要求。会后，他嘱咐赵婷婷将会议纪要报送给王强和李进军。
由于之前推行的电脑新政，王强他们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赵婷婷发出的邮件。王强和李进军高度地评价了向波的认识和决策，对他的做法表示肯定和支持。
海王公司自上而下也达成了共识，从开工之日起便夜以继日地努力奋战着，王自力和张斌更是把自己的饮食起居都搬到了项目指挥部。
2
关河走马上任后，就很少有时间跟王强他们会面了。
王强自然也不便打扰，一来关河的时间肯定紧张，二来总去联络市府领导，怕某些人说别有用心。
这天下午，关河打电话说到兰风轩坐坐，倒是让他颇感意外。
他急匆匆地赶了过去，生怕耽误了关河的时间。
一见面，关河就说：“刚开完党代会，才会有这须臾片刻的闲暇啊。多久没聚了？”
看他满面春风的样子，王强估计准有好事，便玩笑道：“副市长大人，是有喜了吧。”
关河瞪了他一眼，回敬道：“朋友会面，不说那儿话。”
王强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仿佛在阅读他的心理活动。
关河按捺不住，只好故作随意地说：“也没什么，只是把代理两个字去掉了。”
王强当然了解他，越是心里觉得重要的事情，越是摆出一副可重可轻、可有可无的样子。于是大声说：“那是大事。”
“何等大事啊？”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一听就是胡海。他领着李鹏飞进来了。
李鹏飞跟关河、王强互相打了个招呼，也问道：“啥事儿啊？”
王强忙说：“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关副市长了。”
“哦，那这么说来，进常委了？”李鹏飞自然比王强更通晓政道。
关河微笑着点了点头。
“可喜可贺。为此，海哥一会儿亲自下厨，张罗两个硬菜，替河子分享一下喜悦。怎么样？”胡海吆喝着。
“那我到车上拿两瓶酒来。”李鹏飞说道。
“一瓶好了，浅酌即可。”关河说。
王强看着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说点什么好了。
胡海起身和李鹏飞一起走出了包间。
关河关切地问王强：“怎么样？最近都还顺利吧。”
王强忙说：“公司方面还好，运行正常。组织上那边，我也定期汇报思想。”
“很好。这次党代会传达了中央的指示精神，还学习了省里新研究制订的相关政策文件，算是正式明确了三资企业的身份和地位问题。一会儿，还有个好消息要透露给你们。”关河故意卖了个关子。
“你的意思是说，我和鹏飞？”王强追问道。
“是啊。你们不都是办的民营企业嘛，就是说给你们的。”关河说道。
一会儿，李鹏飞进来了，手里仍是提着两瓶酒，看包装就知道，是五粮液。
关河没有说话。
王强倒觉得李鹏飞是有所准备的，或者说时刻准备着。
李鹏飞把酒放到一旁，坐下便说开了：“现在办事老讲究了。前段时间，项目搞验收，我就备了个饭局。一上酒，负责验收的领导同志们都不端杯，后来项目也不给过。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王强好奇地问：“怎么啦？”
“我也是找人问才知道，说酒的档次太低，给我气得。没办法，只好去批了些，又托人攒了个局，好歹给开了绿灯。这不，剩了一些，干脆放车上，自己慢慢喝。”李鹏飞虽是在说笑，但话语里能听出来，夹杂着一些愤懑和无奈。
“还有这种事情？”关河当然不会了解。这种基层工作的实际状况和遭遇，只有身处其中才会有深刻的体会和感受。
“他们没有索贿行为吧？”关河又问。
“那倒没有。我看他们暂时应该还没有那个胆量，充其量也就是利用职权过过嘴瘾罢了。可长此以往，还真不好说了。”李鹏飞仍是一肚子牢骚。
“少说两句吧。”王强看他有点收不住，忙开口道。
“鹏飞说的也没错。权力没有监管，就是腐败的根源。这种利用职务之便，卡、要、拿都是党纪国法所不容的。”关河说着，皱起了眉头。
王强赶紧拉开话题，聊起了武陵源之行的经历，又将其和武夷山做了一些比较。
这个话题倒是一下吸引了李鹏飞，开始高谈阔论地评议起来。
连关河在一旁也不无羡慕地说：“还是你们自在啊，有钱又有闲。”
3
胡海再进来的时候，小二也端着菜跟着来了。
王强多看了两眼，辣椒炒肉、鸡汁香干、腊味合蒸，还有条边鱼，一碗酸菜汤和一份小菜。这些都是江南本地的家常菜，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哪来的硬菜。王强有点纳闷。
李鹏飞跑过来一瞧，马上说：“海哥，亲自掌的勺吧？”
“是啊。”胡海眯着眼笑道。又对他们说：“都坐过来。趁热，赶紧开动吧。”
关河也起身从茶座向餐桌走来。
几人坐定，胡海说：“这可是我最近琢磨出来的，虽是常见的几道菜，但做法略有改进。哥几个一起试试看？”
李鹏飞忙着给几位斟酒，接话道：“我看出来了。就说那道清蒸边鱼，是效仿武昌鱼的做法吧？”
关河则拿起筷子，一道道、一点点地尝了个遍，还不断地点着头。
王强没有急着动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关河的表情。他也知道，在关河、李鹏飞这两位准美食家面前，自己无需多言。
关河泯了口茶，润了下喉，开口说道：“确有不同，各具特色。要我推荐的话，先喝碗酸菜汤，酸爽脆嫩；再来块腊肉，肥而不腻；然后夹片香干，嫩滑入味；接着要先下一口酒，趁着余香塞点辣椒。海哥的高级配置，整个精华就包揽腹中了。”
胡海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兼以点破，识货。”
王强没听太明白，赶紧说道：“河子，快说说看。”
“辣椒是扯树辣椒，香干不是本地的，腊肉应该来自湘西。边鱼的做法正如鹏飞所言，火候刚刚好。而酸菜和小菜应该也不来自本地，这个小菜有霜降时节的甘甜，我猜来自岭南。”关河一一解释道。
“几乎全中。不过这些食材除了腊肉和香干，都是小二从福城老家的东江湖带来的。算你们有口福，借着河子的东风，都给赶上了。”胡海说。
“那就举杯一起向海哥和河子道谢。”李鹏飞连忙端起酒杯，大声说道。
“那我也只好借着鹏飞的花儿，献给两位啦。”王强也端起了杯子。
“都别客气啦，来一口。”胡海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我也真心地谢谢你们。”关河也下了一指。
落座时，王强见气氛不错，便对关河说：“河子，你首先说的好消息呢，不会是想憋在肚子里带回去吧。”
“你提醒得是，差点忘了。要不三两下肚，还真会把它就着酒菜给咽下去。不过真那样的话，也只能怪海哥的菜好、鹏飞的酒好，跟我无关。”关河故意装得像个喝醉的人一样，摆着手说。那个神态模仿得很到位，逗得大家都乐了。
“关副市长同志退休后，是可以往影视圈发展的。”李鹏飞一本正经地评论道。大家又是一番哄笑。
“好了好了，别贫了。听河子说事。”王强忙说。
4
关河这才收住了笑意，认真地说：“中央已经将高举***理论伟大旗帜列入了党纲，全国也开始组织更深入地学习其理论思想并运用于实践，尤其是对经济建设和科技创新的观点主张和方法论。省里马上就三资企业的身份地位问题进行了重新定义，调整了这方面的政策和资源分配。市里的党代会上，我根据前面一个阶段的调研材料和实际情况，作出了关于莲城市十五计划的提纲和专题报告，常委会达成了共识，算是基本明确了今后五年的发展方向和思路。这些也都只等开春的九届人大，上会通过了。”
“这些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李鹏飞一直是个急性子。
“别急，听河子说完。”王强认真听着，生怕漏掉了关键信息。
“有两个重要节点可能与你们有关联。一块是主导产业方向的选定，这个之前我已经跟强子提过，也到企业做了调研。另一块就是，为迎接共和国五十年华诞，市里、各区的人大和政协都将发展并吸纳一批积极进步、对社会或行业有贡献的三资企业人员为代表，共同参政议政，加入到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事业中来。”关河的理论水平很高。这么多高深艰涩的理论，只言片语就将意思完整地表达了出来。
“民企代表参政议政，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一旁的胡海听闻后，把目光直接转向了王强和李鹏飞。
“那就是说，我也有可能加入人大或政协？”李鹏飞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理论上是这样的。”关河答道。
王强陷入了短暂地思考中。他知道，这既是党中央肯定三资企业社会地位的一种姿态和表现，也是三资企业融入社会大舞台的好机会。
“那我该怎么做？”李鹏飞有点跃跃欲试了。
“一是要有提名，二是要有贡献，也就是在行业里要取得一定的成绩。”关河说。
李鹏飞听完也沉默了。他知道，在建筑行业里要得到业界认可，不光要项目拿得出手，更重要的是有资质或者专业评奖。他公司刚刚已经拿到了甲级资质，自己也考取了建造师证书，但能选送评奖的项目至今还没有。不过手头上竞标的几个项目中，倒很具备这种可能性。一个银行大楼，一个电信大楼，自己已经跟了一两年，但直到目前，形势依旧不明朗。
关河问王强：“强子，怎么不说话？”
王强忙说：“我当然愿意为党和国家贡献力量。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考虑，民营企业要如何才能更积极地参与到社会事务中去。以前看到很多国企赈灾，我觉得是很不错的，既帮助了很多灾区人民，又体现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但灾害不常有，社会责任却是常在的啊。”
“嗯。作为民企人士，你的认识觉悟和思想境界很高。”关河表扬道。
“我不是预备党员吗？”王强说得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以啊，强子。你都不打个电话通知一声，就悄悄地向党组织靠拢啦。”李鹏飞又开贫了。
王强对他笑了笑。
关河说：“企业的社会责任有大小，这跟企业规模和实际经营情况有关，与企业性质无关。就像很多爱国华侨和国际友人一样，完全是凭着一腔热忱或一份感情来捐钱捐物，来投身祖国建设的。像早几年，江南籍的归国华侨彭立珊先生不就在星城投了多个行业吗。”
“是啊。我知道的好像就有公共交通和教育资源，据说星城那个火车站广场也是他投资翻新的呢。”李鹏飞插话道。
“对。所以说，只要愿意参与，形式不重要，办法也很多。我就可以向你推荐一个，投入不大，产出无限。”关河大声说道。
“说说看。”王强轻声说。
“希望工程。是由共青团中央发起的，具体操办好像是青基会负责，江南是有机构的，应该驻在星城。”关河介绍说。
“是捐资助学的吧。”李鹏飞从来都是个世事通。
“有资助学生个人的，也有援建学校的，可以去向他们了解一下。”关河说。
“捐资助教，捐资助学，功德无量，善莫大焉。”胡海不失时机地念叨着。只见他双手合十，低头闭目，做了个很虔诚的礼佛姿势。
李鹏飞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忙说：“海哥平日修的可是禅道，今日怎么又转向佛门了呢？”
胡海故作生气，模仿如来佛祖训诫孙悟空的语气道：“猴头休得无礼。佛道本是一家，道在独善修身，佛在普度众生。今日言及乐善好施，岂能不行佛礼？”
胡海和李鹏飞的对话引得关河大笑起来。
王强却陷入了更深邃的思考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车站月台上那群瘦弱的身影，眼前又重现了大妮那张质朴而可爱的小脸蛋。帮助他们，本身就是件快乐无比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良久以后，王强主动端起了酒杯，向着大家几乎是喊道：“来，举杯。让我们为希望工程干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