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亦轩泡好茶,自己也拿了杯茶坐下,正想问他们来意,李信却先问了,“张公子,难道身边一个侍妾都没有。这位姑娘,虽穿着朴素,可是气质高雅,神态自若,一看就知并非下人。让张公子和姑娘亲自泡茶,李某惶恐。”
“哈哈,不惶恐,不惶恐,我们这院里,没有一个下人,所有生活上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啊。这位姑娘叫武依婼,是我未婚妻,本是关中人士,也是因为战乱,流落到此。她是神医世家传人,医术精湛,武艺也不错噢。”在外人面前,一定要狠狠夸自己的女朋友,这是张亦轩以前从电视和小说里学的,这比给女朋友讲什么甜言蜜语都有效。
果然,武依婼虽然脸红红的,可是明显有些得意。
李信和红娘子急忙起身行礼,“见过武姑娘!”张亦轩是这一方势力公认的头领,武依婼是张亦轩亲口承认的未婚妻,那地位自然很高,所以李信两人,当然不敢失礼。
武依婼急忙扶住红娘子,然后鞠躬还礼,“李公子,王姐姐,不必客气,我只是一个山野女子,当不得两位这样大礼。”
客套之后,当然就是聊正事,武依婼起身,想要回避,张亦轩却拉着她,“依婼,我们这里商议大事,从来也没让你回避过啊,不用回避。”向外面喊道,“杨魁,你去把同海叔、吴远叔和冀先生、蒋先生都叫来,说有重要客人来访,一起见面聊聊。”
先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等杨同海、吴远等人来后,李信知道,这肯定是张亦轩的核心人员了,他不知道张亦轩为什么这样重视自己,而且这样信任自己。不过,既然对方如此诚恳且郑重接待,他也要推心置腹,便正色道,“张公子,虽然你们在湖广西南,我们在中原地方,中间相隔甚远,不过既然都有杀官兵、逐贪官、分田地、与民休息的理念,我们双方可以合作。闯王有雄兵百万,且在年初破洛阳,杀福王,缴获金银钱粮无数,已经控制中原大部地方,占据许多重要城镇。即使张献忠,也已向闯王附首,愿听号令。张公子若愿追随闯王,我此次回去之后,定与闯王说,分一支人马,南来与张公子合兵一处,经略湖广、四川乃至滇黔。我们一南一北,遥相呼应,既能减轻闯王在中原面临的压力,又可壮大公子你们这边的声势。”
张亦轩却摆摆手道,“李公子,说实话,闯王虽然厉害,我却没有追随之意,相比之下,我对公子的欣赏,要超过闯王。若不是知道公子乃重情重意之人,我都想把公子留在这里,与我一同创业打拼。”
李信表情一僵,这话怎么接呢,愣了一会,才尴尬地说道,“张公子哪里话,我岂敢和闯王相提并论,李信只是闯王帐下一谋士而已。张公子能对李某另眼相看,李某感激不尽。正如张公子所言,我夫妻受闯王恩德,无以为报,只能为闯王效力。却不知公子,为何不愿意考虑追随闯王,若公子追随闯王,不也是与我们一同创业打拼吗?”
“哈,李公子,闯王现在的势头很盛,这其中公子的贡献,居功至伟。公子劝闯王不滥杀、不劫掠,尊贤礼士,除暴恤民,一改过往流寇盗贼风气,筑就仁义之师。公子短短几句话,便让中原少死多少人,这是公子令人敬佩之处。没有公子,闯王便还是到处乱闯的贼寇,有了公子,闯王才真正有了王者之风。”
蒋锡道、冀曼纯听得张亦轩说,闯王队伍根本改变,竟是因为听了李信之言,双双站起,向李信鞠躬致敬,“公子大仁大义,令人敬佩!”
红娘子很是得意,看向张亦轩说道,“张公子既然也承认闯王有王者之风,为何却不愿追随呢?”
张亦轩微笑着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闯王所追求的,和我所追求的不一样,而且闯王现在看起来势头正劲,可是依我看来,终难长久。”
红娘子一听,顿时不高兴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张亦轩,“你什么意思,你诅咒闯王吗?”
李信脸色也有些难看,不过这是在人家地盘上做客,总不能这样跟主人发脾气吧,拉着红娘子坐下,“娘子先莫气恼,听听张公子如何说。”然后转过头,看向张亦轩,“张公子,若是别人这么说,我也会气恼,不过公子统领一方势力,怀抱惊天之才,想必公子这样说,或有可教我之处?”
张亦轩当然也不在乎他们生不生气,对于他而言,能交好李信,交好远在天边的闯王,当然不是坏事。可是不能交好,也就那么回事,闯王推翻了大明朝,却在短短半年内就失败了,在坐的其他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微微欠身,假意对刚才的话致歉,才继续说道,“不敢说教公子什么,只是有些事情,我作为旁观者可能看得清楚一些,若公子不弃,愿与公子交流。”
“噢,张公子请讲!”
“首先,公子给闯王定的口号,均田免赋,看起来很好,但最终可能会葬送了你们的事业。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可是,公子有没有想过,若百姓都不纳粮,你们几十万军队,粮从何来?你可以劫掠一个福王,以后还可以劫掠几个王公富户,但能一直劫掠吗?当你们势力越来越大的时候,只有千千万万百姓输赋纳粮,才能维持队伍永续生存。你均田免赋了,待军中缺粮,该劫掠的对象又都劫掠完了之后,你如何向百姓征收赋税?”张亦轩问。
“这……!”不但李信一惊,蒋锡道、冀曼纯等人,也都耸然而惊。因为此前他们就曾想过,侗苗各族山寨,贫苦异常,既然拉了队伍,驱赶走了官兵,就应该均田免粮,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可是,免粮容易,若有需要,再征粮呢,又该如何向百姓解释?两人一想到此,身上都出了冷汗,好在张亦轩从一开始,就反对他们的提议,甚至反对一切口号,所以才避免了张亦轩刚才提到的尴尬局面出现。
“还有,更重要的,我相信你其实也观察到了,只是作为下属,不好明言。闯王格局不大,事顺之时,固然容易相处,一遇压力,便猜忌刻薄。他的眼光,始终是一个大明朝臣子,而且是地位不怎么高的臣子的眼光,从来没有放眼天下,拥抱世界的情怀。所以现在势头上升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不错,可是你们能保证一直顺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