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寸寸柔顺的春光滑落于人们的身上，摇曳着温暖的光晕。细碎的春日暖阳从晃动着的嫩叶缝隙里跳落，深深浅浅地溅在地上，温润地入了心。
趁着明媚的春光与上课时间校园里悠然寂静的日子，苏晓和青年志愿者工作部同伴李佳时从昏暗混乱的礼堂里端出了一张长椅，扬起的灰尘钻进空气中，镀上一层金光。他们抬着桌子来到斑驳的树影下，拿出志愿者报名表放在桌上，站在桌子前静静等待着下课的洪流。春愿张开翅膀挂在半空满是春意的树枝上，悠悠晃荡着。
光轻轻柔柔地浮动，李佳时站在树下，眼神时不时偷偷瞄着身边的女孩。此时的苏晓在光尘浮动里温温柔柔地浅笑着，浑身裹着一层淡淡光芒，像极了那抹山顶上从黑夜破出的绚烂曙光。李佳时眼睛微怔，心蓦地微热地轻快跳动，他轻抚心口，仿佛整个人都跟着颤动起来，脸上慢慢晕开一朵淡淡的红云。一阵微风拂动，带着枯黄的陈叶飞旋着，轻轻扬扬地落在苏晓的泛着光芒的发丝上。李佳时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手先一步伸上前去欲势捏住那片飘零的黄叶。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虚虚的笼罩于苏晓的头上，
静静站着的苏晓正沐浴于沉醉的春光里。忽然头顶上传来温热的陌生的气息，她浑身一抖，抬起头瞪圆了眼睛，金色的光芒在眼眸里跳跃着，李佳时心脏猛地一缩，悬着的手僵直在那里，脸上的血色瞬间抽离发白，眼神呆呆地盯着苏晓。苏晓不自然地慌乱低下头，轻咳几声，李佳时飘远的思绪遽然拉回，伸出的手指屈了屈，迅速收回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撇过头，张了张口，轻轻地说：“你，你头上……有一片树叶……”
苏晓呆愣了一下，扬起手摸了摸，抓住了一片枯叶，她拿下来，讪讪地笑笑：“咳，那个……谢谢李佳时学长……”
“不，不用谢……”李佳时伸出手不安地挠头，视线越过苏晓的头顶淡淡笑着，而混乱的心如同搅动一池春水，晃晃悠悠，融入了萌动的春光里。
顾锦城插着兜伫立于怒放新叶的树下，冬霁靠在树边，树叶的影子揉碎了落到他们的眼里、心底。顾锦城注视着远处笼罩于苏晓和另一名男生周围浅浅地温暖的光晕，内心深处升起一缕戾气，头脑意识波动，顺着光芒飞速投射出去。李佳时脑中突然刺痛，心神恍惚，意识里一阵一阵黑暗翻涌，整个身子如同跌进彻骨的冰冷的深海里。他脸色苍白，眼神一片模糊，经受不住紧紧蜷缩住身子，头疼得似乎要炸开，他不禁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李佳时学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苏晓手脚慌乱的蹲下身子查看情况，看着空荡的周围，不知道该做什么。又紧张地来回踱步，内心忐忑。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时，从食堂那边走出几个同班的男生，她大声挥手呼喊，最后让他们搀扶着痛苦地李佳时送到学院的医务室。
苏晓注视他们远去的背影，面容深谙，眼眸里如夹杂着玻璃碎片般沉寂地闪烁着。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树荫下，低下头不安地思忖，仿佛一切声音寂然消沉，失去了夺目的光芒。
顾锦城迈开大步走向苏晓。苏晓身后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不安的心混乱着，她猛地回头，眼眸里掉进紧绷地冷冰冰的面容。苏晓突然想起几天前陈妙心和她说的三大禁忌，又想起刚刚李佳时学长的反应，瞳孔微缩心中一股不知名的火气“腾”的一下窜起来。
“顾、锦、城。”苏晓重咬顾锦城的名字，一贯带笑的眼睛覆上一层冰冷，尖锐得像根荆棘狠狠插在顾锦城的心口，“是你干的？是吧？！”
顾锦城原本满是戾气的心一下子涣散，掉进满天飞雪里，又如同黑色的紧绷的琴弦，突然乱了自己的节奏。他盯着她，沉默得如搁浅的时光。
“顾锦城，我知道是你干的。”苏晓皱起眉头，偏过头躲避他的视线，“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身边的人？”
顾锦城藏在兜里的手松了松，又重新握紧。他的眼眸吸走周围所有的光彩，深渊般幽暗，顾锦城紧抿干涸的嘴唇，眼神闪烁地开口：“因为……因为……因为他……碰到了你……你的发丝……”
苏晓心头猛地一跳，温热的气息从心里逐渐弥漫至全身，深入骨髓。她绷紧脸转过头，眼神灼灼地却泛着冷意：“顾锦城，你来干什么？你在这里，没有人会过来这里报名。所以，请你远离这里至少五米以上，谢谢。”
说完转身回到长桌边不再看他，顾锦城整个人像浸在泥沼里，盯着苏晓冷漠的背影，心一抽一抽地裂开，黑色的气息在周身肆意拉扯，最终归于一片尘土。他怔怔盯了半晌，风叫嚣着揉碎了阳光扑到他的脸上，他张了张口，什么字也没吐出来，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心神恍惚地迈开大步转身离去。
紧锁在背上的视线终于远去，如同熬过漫长的一个世纪。苏晓强撑自己冰冷的发软的身体，内心暗暗长吁了一口气。她觉得，如果顾锦城再晚一步离开，她勉强建设的强硬的心理防设必定全部崩溃。她偷偷瞄着顾锦城远去的背影，浅浅的风与阳光撕裂着灌进心里的空洞，彻骨的寒冷。
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苏晓有点后悔，捂着疼痛的心口想。
躲在半空中树叶后面的春愿紧张地看着顾锦城离去，浑身松懈下来，飞快奔到苏晓面前，看到苏晓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原本温润的脸一片苍白。他站在长桌上轻抚苏晓锁住的眉头，眼眸泛出晶莹，“春大人，没事吧？”
苏晓一怔，看到眼前的春愿后，扯着苍白的嘴唇干笑：“我没事。”
“叮铃铃”下课铃声突兀地淹没了苏晓的思绪，黑压压的人群拥簇着冲出教室，热闹刹那间充斥寂静的空间。苏晓忙收回自己混杂的思绪，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青工的伙伴孙雨诺和谭哲一下课便飞奔过来帮忙，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们，像罐头里黏腻紧贴的沙丁鱼，没有一丝缝隙。有人高昂地伸着手向里压着，刚挤进去，另一个人却从另一头被迫挤了出来。
乱糟糟的热闹奔流于温暖的春光里，苏晓咧开笑容在微阳下闪烁，刺痛了远处在操场边树下站着的顾锦城飘摇的心。
他们之间，似乎横亘了一道无法跨越的沟壑，分明彼此就在眼前却触摸不到对方世界的边缘。顾锦城以为自己走进了苏晓的世界，但好像，似乎距离又更加远了。
他注视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群，裹着一层薄光，在空气里轻快浮动着；他看到他们互相推搡挤压，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地闪耀；他还观察到苏晓维持着一个灿烂的温和的笑容，深重的疲惫隐藏于下垂的眉宇间。不知不觉，四周暗流涌动，顾锦城眼里划过一丝红光，又迅速消逝。如果不是因为苏晓，他想，他一定恨不得马上吞噬他们的意识，直至消失于黑暗的边界。
顾锦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苏晓紧绷微怒的脸，松开的手不由握紧，直到痛意弥漫，也无法取代内心转瞬即逝的慌乱。
苏晓，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吗？
顾锦城低头，勾唇轻笑，是啊，像我这般生活在黑暗里污浊的灵魂，又怎能触及到那片……星河呢？
不，当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已经无法选择了……
顾锦城抬起头，细碎的光尘掉落进眼眸里，远处的热闹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风轻轻扬扬地，吹碎了心里隐埋的冰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