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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客自舫上来

翌日,铆时已过。春水好似墨浸染,烟笼的碧波浩淼入深处,荒野池塘上也是几缕白烟袅袅,似在描画着岸边那黄衣少女的轮廓。掠影朦胧之下,她的脸蛋精巧得像一件上古瓷器,素净的瓷面上描着浓淡相宜的青绛白三色:青蛾,樱唇,雪肤。便连唇畔的微笑也点缀得恰到好处。淡一分嫌假,深一分嫌腻。

“兄台……”少女低唤一声,缓缓睁开眼睛,乍一见那明黄的光晕竟被刺得有些酸涩的疼。便情不自禁地抬手捂住眼睛,想要遮挡那片澄明。才半刻,蓦地松开手,紧接着她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怎么——”

云绛砂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她竟然——看得见了!

“阿弥陀佛!老天有眼呐!”云绛砂欢喜地扬起双手转了个圈,“啊哈,原来那‘夜魅果’也不过是骗人的东西嘛!”哼,说什么要失明三日三夜,结果不足六个时辰便恢复了!真是大幸!如此一来,她云绛砂便不用受制于那位被仇人追杀的危险人物了!哈……

云绛砂愈想愈觉得大快人心,大笑着折身便要独自离开,不料却被身后一个淡淡的声音唤住:“你要去哪?”

云绛砂的肩膀微微一缩,“呃,兄台你还没走啊?”她摆出讪笑转身,却在看见来人容貌的瞬间骤然睁大了眼睛!惊窒的呼吸,甚至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仿佛仅一瞬之间,那原本散漫的光影皆迫不及待地攀上他如玉的容颜。一眉一眼无须细琢,却已比女子还要阴柔清美!最是那颗生在眼角的美人痣,又为这副倾城之颜平添了多少魅惑?这样美丽的男子啊……让她如何能静心相视?

“你是……”云绛砂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语气却是兀自疑惑着的。眸光略一低垂,视线便循着那一袭锦衣暗纹落在他腰间系着的一枚金叶子饰坠上,心想果真是富家子弟,连配饰都这么精巧别致,小小的一片金叶子,不仅好看,还不显赘俗。嗯哼,有品味。

呃,且慢!待她定睛一看,这金叶子的末端刻的字,竟——竟真的是——

“啊!我知道了,你一定便是那水家三公子水源沂了,对不对?”云绛砂蓦地一拍手,一双清湛的桃花眼笑得水雾迷蒙,里头堆着的尽是难以言喻的喜意。不只是这副倾城的容貌,那金叶子末端的“水”字定也是骗不了人的!

原来,原来她口口声声喊了一个晚上的“兄台”——便是,他呀……

少女情难自已的反应让水源沂不自觉地蹙起了眉,“眼力不差嘛。”他轻嘲道。心想这“夜魅果”的毒性果真是因人而异,寻常人食之定是要失明三日之久的,但若是内力高深者食之,只需几个时辰便能恢复眼力!而她体内那股至深的内力,果然是不容小觑的……

“那你——你又是如何看出我的身份的?”云绛砂忽地急急地问他,一双桃花眼里闪着分明的期盼。或许——或许他还是记得的……吧?

水源沂双眉微拢,心头忽起了阵异样,却还是轻描淡写地道:“水家世代经营绸布生意,自是清楚寻常人家的衣着习惯——”他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云绛砂紧束的袖口上,复又接着道:“如今街市间皆流行宽袖长衣,腰上束带。无论是绫罗千金,还是布衣丫鬟。”

云绛砂下意识地伸手抚上自己的衣袖,神色却有些恍惚,“只是,如此啊……”她眸中的失落瞬闪即逝,忽又顽皮地朝对方一笑,“呐呐,三公子果真是心细如尘。”确实,她的腕上戴着银针暗器,若着宽袖便极易暴露出来,因而她的袖口从来都是用绳带束紧了的。

水源沂淡淡地“哼”了一声,余光微瞥,视线停驻在云绛砂遍是伤痕的手指上。不禁微微凝眉:她这满手的旧伤究竟缘何而起?当然绝非做粗活所受的伤——这女子身上没有半丝当惯丫鬟的迹象,相反一身的灵韵更像个自小被伺候着的主子。奇怪,倒也不像是舞剑持鞭时所受的伤……

清楚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云绛砂不自觉地将手缩至背后,“呃……三公子,我们何时启程呢?”她忽地又摆出明媚无邪的笑脸,并径自上前贴近了他身。

水源沂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大胆的亲近,“你去水家,究竟有何目的?”他冷声质问。

“自是去当丫鬟啊!”云绛砂回答得理所当然。

水源沂冷嗤一声:“你以为我会同意?”笑话!他会带这么一个危险的女骗子回水家?“莫要忘了你的真实身份,梨、花、雪。”

“啊?那个啊……”糟糕了呢……云绛砂颇为为难地挠挠头,眼眸低低一转,忽又朝对方嘻嘻一笑,随即二话不说便径自解下袖口处的绳带,绾起衣袖,抬起手让水源沂看个清楚。

便见纤细的皓腕之上,紧箍着一个精巧的暗器机关。薄薄的银鞘子,似一条极细的银蛇缠上她的手腕,而“蛇腹”内藏着淬毒的银针。

“其实他们有所不知,‘梨花雪’本不是人名,而是这银针暗器的名字。那些说书先生们笔下的的‘梨花雪’,原是指我奶奶,云莘莘。”云绛砂笑吟吟地道,坦然的神色不见半丝虚妄,“而奶奶过世后,这暗器便传到我云绛砂手上。”

水源沂微眯起眼睛,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言语。

万没有想到,下一刻,对方竟利索地卸下那个暗器,而后当着他的面将它丢进了旁边的池塘里!但闻“哗啦”一声响,有什么东西沉下去,惊起一池涟漪,随之一切归于宁静。

“你——”水源沂顿时吃惊不小。若没有这银针暗器,单凭她那点武功底子,如何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可她竟——啧,这女子究竟想做什么?

“三公子定是有数,少了‘梨花雪’,我云绛砂等于是废人一个,对水家构不成任何威胁。”云绛砂笑着拍了拍手,轻快的语气里不见丝毫的遗憾之意。

眼见对方始终皱着眉一副兀自沉思的神情,云绛砂暗自磨了磨牙,索性抛出最后一张杀手锏,“嗳,我猜,三公子定是不希望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的吧?”她毫不避讳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深浓起来,带着些顽皮的孩子气。

“你——”水源沂脸色骤变,随后又紧抿住唇角,蓦地拂袖便折身而去。如墨的长发交织着衣袂张扬翻飞,那一对紫玉玲珑也碰撞得好生清脆,统统只为宣泄主人心中的不快。

心知他是负气离去,云绛砂不禁得意一笑,并疾步跟上了他。

林野乡陌,便见少女一面跳着步子走一面欢快地哼着不成调的谣曲儿。水漾的裙裾猎猎翩跹,张扬着杏子花的黄,似一只调皮的黄蝴蝶。

水源沂的脚步忽地一顿,“你应清楚,入水家为婢是要推荐函的。”

“那种东西,还需三公子说?”云绛砂不以为意地拍拍胸口,“我云绛砂早有——”她的脸色煞然一白,手指捉着衣襟也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准备……”

“如此更好。”水源沂冷哼一声,便又径自往前走,像是没有察觉出她异样的紧张。

身后,云绛砂缓缓从怀中掏出那封早已经被水浸烂了的推荐函,呆呆地凝望半晌,却忽然狠狠揉碎了,丢至脚下。哼!即便没有了推荐函,她照样势在必得!水家的丫鬟,她云绛砂当、定、了!

“什么?三少爷送二小姐回京,半路竟带了个丫鬟回来?”

这个可谓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从水源沂踏入水家大门的那一刻起便在整个水府传开来。自此众人皆记住了这么一个幸运的丫鬟,云绛砂。

“嗳,靛秋你快瞧,咱们的三少爷可又是在写字了?”

水家长廊,红漆雕栏,两名衣着鲜丽的丫鬟一路走来,正咬着耳朵窃窃私语。时有嬉笑声,流转的眸光却时不时地掠向不远处的疏芸阁,白纱帘之后,一道修长的剪影。

“可不是,昨儿个才回府,今日便又重操旧业了。”丫鬟靛秋掩唇嘻嘻一笑。这三少爷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只钟情于写字,纱帘之后总见他挥笔泼墨的优雅身姿。偏他每日写的字帖必会携至“世外源”烧掉,从不给别人看——可真是怪人呢。

“嗳,说起来,与他一同回府的那个丫鬟——”身边的晚榭似乎想起了什么,正要开口,却被靛秋暗中扯住了衣袖。

话语戛然而断,晚榭下意识地抬眼,便见云绛砂正往这边走来。

云绛砂看见她们,笑吟吟地朝两人挥了挥手,“靛秋姐姐,晚榭姐姐。”声音甜脆悦耳,细长的桃花眼弯成讨巧的月牙,模样可爱又怜人。

“是绛砂啊。”靛秋微笑着颔首示意。听三少爷说,她本是由桃庄李家推荐来的新丫鬟,遇上山贼被洗劫了盘缠,碰巧遇上他,便顺道将她带回来了。不禁要感慨她的好运气,若让外人知道,不知又要羡煞了多少怀春苦恋的女子!

是在看什么呢?云绛砂略微侧首,暗自循着她们的目光朝疏芸阁那边望去。正欲细看时,便见纱帘微颤,那纱帘之后的颀长身影倏忽即逝,转眼却已步至门外延廊。

他要去哪?云绛砂心底思忖着,脸上却已堆出明媚的笑靥,“两位姐姐,绛砂还有事,先走了哦。”说罢颔首转身,却是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步履轻快。

“是个乖巧的丫头。”靛秋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长得水灵,嘴巴也甜,讨人喜欢。”而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察颜观色,不该问的便不问。

“若非她是三少爷带回来的,我定会更喜欢她。”晚榭笑答。一个平凡无奇的小丫鬟竟有机会与三少爷同舟共路,说不嫉妒也是不可能的吧。

“对了晚榭,那些新来的丫鬟可是在你那报的名?”靛秋忽然问。

晚榭点头轻应了一声:“呃,说起来——”她若有所思地望着云绛砂消失的方向,“三日后便要收推荐函了吧,也不知那丫头——”

“三少爷不就是最好的推荐函了吗?”靛秋玩笑地打断了她的话。

“去你的。”晚榭笑着轻推了她一把,“这推荐函可都是留着备案的,容不得半点差池。去年那个叫绿致的丫鬟不就因为弄丢了推荐函被退回的吗?人家还是从千里之外的云南赶来的呢,结果大少奶奶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留啊。”

只因大少爷远在西域经营,近府之事便交由大少奶奶蓝茗画打理。她说退便是退,容不得他人说半分情——想这平日里爱同下人们嬉语言笑的“媚姬”硬下心肠来可也令人生畏呢。

靛秋了然点头道:“总是当心点好。回去我也提醒那丫头一声。”

长廊蔓回四方有道,植木曲径延伸至水家阔院各处。这边两个丫鬟还在言笑晏晏,却不知心藏玄机的少女竟是有意反着道儿跟上了水源沂。

世外源,美人冢。翠竹丝丝听风,落花依依唱婉。陵墓之地铺了一路的缤纷云英,地衣般堆砌起厚厚的一叠。源外的光线隔着枝桠叶缝洒落下来,明黄中竟透出些许的涩青,似伊人散落的金钗银钿。暖意融融的三月春朝,再踏故人之地,却只剩突兀流泻的清冷以及异样的灵散之息。

水源沂手攥一叠素笺站在墓前,清楚地感受着那欲藏又露的诡谲气息,不由得微微凝眉。才两个多月不来此处,积压的邪气,重了许多。而不止如此,这本为禁地的墓地陵园,分明有“她”留下的痕迹!哼,真是好大的胆子!

狭长的凤眸蓦然掠过一道精光,锋利如刃,连开在枝头的桃花也颤颤瑟缩起来。却又见他在瞬间敛回心神,不动声色地俯下身,将抄满经文的纸笺放置在墓前。

“……莫要看那黑白颠,莫要听那是非扰……安息,可好……”他敛眉轻吟。刹那间,身后千树万树花开遍,粉粉黄黄斑斓炫目。葬在繁花深处的声音似佛寺的熏香诵吟,超度不休的缘孽亡魂。

微微起身,将纸笺置于燃烛之上,焚火起,纸屑化烬纷飞,翩跹似好多的蝶。

“很神秘的样子哦?”就在不远处,一直屏息藏在千年古树之后的云绛砂微勾起唇角,正小心翼翼地探头欲一看究竟时,便见藏蓝色的衣袂微微一动,眼前的男子已漠然转身离去。

好机会!云绛砂眼睛一亮,确信他已走远,便从树后现身,轻快地跑至墓前。还未细瞧便闻一声轻哼。转眸一瞥,意料之中地望见了那个正单挑着眉看着她的男子,正是水源沂。

“三少爷?”云绛砂讪讪一笑,赖皮地欺身贴近了他,“嗳?三少爷不是走了么?”干吗又半路折回来啊?真是。

水源沂皱眉不语。余光不经意间瞥过她伤痕遍布的十指,微凝了片刻,却又在瞬间收回,两潭静水依旧无波无澜,“谁准你进来了?”啧,真是个擅作主张的家伙!

云绛砂这时又抬眼望他,竟是连眉梢里也堆着笑意。她微偏着头望他,而后笑嘻嘻地问出一句:“嗳,我说,你可是怕娘亲责怪呢?”

眸光略一低垂,便落在那墓碑上刻着的“慈母水尹氏”上。墓是新砌的庄华,这碑却像是许久之前便立下的了。那“慈”字上的随心一点,好似遗落在先朝的一颗美人泪,看久了世事沧桑,略显得古旧而模糊。

“我啊,自小便听人家道: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云绛砂顽皮地掐住落在青丝上的桃瓣,拈指揉出一朵花漪,复又慢条斯理地接着道:“可他们不知,鸳鸯并蒂虽羡煞人,却总是聚少离多……其实我也曾——”

话未说完便被水源沂淡声打断:“你话太多了。”他觑了她一眼,蓦地转身便拂袖而去。紫玉玲珑泠泠声脆,锦色衣袂翩翩携风,看得多情的桃花也要痴醉。

“咿——真失礼!”云绛砂朝着他的背影做鬼脸,“啊喂,我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抱怨的话音犹未落耳,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嗤,无趣。云绛砂百无聊赖地耸耸肩,转而望向那座美人冢,眼帘一垂,忽又“哧哧”地笑出声来,“果真是聚少离多啊……你这没心没肺的家伙,究竟要到何时才会明白?”

思及此,她不禁缓缓伸出手,张开十指放置在眼前,似在细细凝视。她又怎会察觉不到,方才,他的目光是落在自己的手上呢……

呵呵,因为真的很难看吧。奶奶也说过的啊,姑娘家的手要光洁无瑕才好的,好看的手可用来弹琴作画,而这双难看的手就只配用来舞刀弄剑走江湖……只是你怎么忘了,这一手的伤,却是……呵呵,不提也罢。

云绛砂出神地想着,手指不自觉地抚上袖口处的缨络绳带,缠了结,再解开,如此反复着。瞧这身不入时的窄袖衣裳,如今也该换了吧……奶奶说过的啊,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丑丫头,容貌不及她爹的十分之一。可惜她从未见过她爹的模样,从来便只有奶奶那张古板又严肃的脸,尽管风韵不减……

“呐呐,我爹原是倾国倾城的美男子,一张脸生得比女子还要好看!便如你一样……”肤润如玉,细眉狭目。偏你的眼角还生着一颗美人痣——于那阴柔之中平添了三分妖气。凤眸看人的时候总似要将对方的灵魂也摄了进去,说你倾国倾城一点也不过分吧?

你这,水家三公子啊……

仿佛是心有灵犀,已走至延廊上的水源沂陡然停下脚步,远远地望着满庭的萱草樱植出神。云绛砂,你究竟是怎样的女子?丢了行走江湖的暗器,分明意味着连同她原来的身份也一并丢弃了啊!原是认定了她混入水家定是另有所图,可现今,竟连自己也犹疑起来……

漫无边际的思绪却被一声婉转的轻唤打断:“三公子。”循声抬眼,便见一个绝艳无双的蓝衣妇人正言笑晏晏地朝自己走来。玉貌朱颜,乌髻高绾,数不清的金钗银钿晃花了人眼。正是当年的“江湖媚姬”,亦是如今的水家大少奶奶,蓝茗画。

“嫂嫂。”水源沂略微颔首。

“我一听三公子回府,便急着从西市六原街赶回来。”蓝茗画笑着走至他身前,抬手轻抚着耳后的云髻,烟眉里透着浓而倦的媚意,却不减笑语嫣然,“三公子亲自护送二小姐回京,这一路可真辛苦了。”

“嫂嫂负责整个西市林店,定是更辛苦的。”水源沂亦回之以礼。

蓝茗画抿唇妩媚一笑,微一枕身,便倚上了身侧的红木雕栏。她倒也不看他,低眉将袖口处的褶皱抚平,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三公子还带回来一个丫鬟?”

她本是江湖女子,说话时总端着沉稳的底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会让人将她看轻浮了去。因而她虽风流多情,少了贵夫人该有的端庄,一身的风骨却远是那些花娇蝶惹的狐媚女子所不及的——难怪这样的女子能嫁入水家。

水源沂眯了下眼,而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脚步却往旁侧微移,意在逐客。

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蓝茗画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客气一笑后便从他身侧走过。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三公子应是记得的吧,任何一个丫鬟想真正入府为婢,可都要过我这一关的。”蓝茗画始终背对着他,细尖的葱指将那一支微松金步摇紧插入乌发里,衔珠飞凤明晃的光却衬得她唇角的笑意越发朦胧起来,“嗳,若不慎丢了推荐函,可是要被逐出水府的呀。”

……

直至她人已消失,那媚而敛的笑声却犹在耳际。水源沂不由得紧下心弦,实然,他之前便有料算,若由自己带回这丫头定是要遭她起疑的,本是看重这丫头伶俐圆滑善于周旋,或许能掩饰好自己的身份不为他添乱。可如今看来,蓝茗画却是比料想中的还要难应付……

思及此,他不禁觉得心烦,正要折身回疏芸阁时,却闻一声重重的叹息从身后传来。这才发现,云绛砂不知何时已站到他身后,“我记得三少爷曾说,‘你不是她派来的。’这其中的‘她’,可就是指的大少奶奶?”她谨慎地问。

水源沂微眯起眼睛,不置可否。聪明如她,会看出自己与蓝茗画的貌合神离也并不奇怪。

“呵呵,我道为何,你堂堂水家三少爷,不走大路回府,偏却选择绕僻径回来——”云绛砂食指点唇,眸中深意几许,“想必应是为了避开她的耳目的吧?”

水源沂习惯性地“哼”了一声,依旧没有答话。

“啧,难办了呢。”云绛砂支起颌来,“这大少奶奶竟比我预料中的还要谨慎十倍呀。”方才两人的对话她可是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外加寒毛直竖的。心想这大少奶奶怎么连她的面都没见便料定了她没有推荐函啊?娘咧,她是半仙吗?

“自然。”水源沂淡漠地道。若非如此,自己也无需与她较劲至此番地步!

闻言,云绛砂更是苦下脸直咋呼:“啊呀呀——连三少爷都这么认为,那她肯定是比半仙还要仙了!啊完了完了完了,她如今盯上我了——”她努力眨眼,将求助的目光丢向水源沂那边,“喏,三少爷你是知道的啊,绛砂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嗳……”

水源沂这才转眼看她,“我倒觉得,若论狡猾,你云绛砂未必会输她。”

云绛砂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扬眉正要同他分辩时,却又听他淡淡地说了句:“不过,你还是少接近她为妙。”

一听这话,云绛砂只觉得心头一暖。他这样说,是在关心她吗?俏脸顿时绽放开欣喜的笑容,却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言语时自动将这朵笑花掐灭在唇角。

便只听水源沂接着说出一句:“省得为我添乱。”

切切切,果真又是她自作多情了!云绛砂自嘲地撇撇嘴,转念的瞬间又忆起了天大的要紧事——“那个……三少爷啊……其实……”她绞着手指结结巴巴地开口,“我的推荐函……其实……早已经被水浸烂了……”唉,事已至此,她也不得不自掀老底了。

水源沂玩味地觑了她一眼,眸底掠过一道异样的奇光,“怎么?你终于肯承认了?”不是昨天还口口声声地同他保证过“绝对万无一失”的吗?啧,这大言不惭的无赖!

“啊?”云绛砂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你你你……你早就知道了?”什么嘛,害得她小心翼翼地隐瞒到现在!原来都是她一厢情愿的心虚!

水源沂轻蔑地嗤了一声:“废话。”手指却抚上腰间系着的那枚金叶子,兀自陷入沉思。那个女人……

“那……三少爷……”云绛砂眼眸一转,忽地扬起明媚无比的笑,而后径直贴近了他身,有些厚颜地央求道:“你也知道那只是个意外啊,我原是有推荐函的……呃要不,三少爷你就帮我这一次,卖她一个人情怎么样?”

却只见水源沂将唇角一勾,略微倾身,好轻巧地吐出几个字:“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话音未落,却已不见人踪。徒留满庭香风旖旎,不知是萱草的气息还是他身上的味道,携着风飘悠悠地打着转儿,蓊郁的湿气,似拂落了一地的玉簟红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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