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皇室子孙皆聚在常麓宫外，麻衣孝服，长跪守丧。永福跪在外围命妇的行列里，因为实实在在的大哭了几场，已犯了心悸。惠妃怕在这样折腾下去，她身子吃不消，便暗下托人求了沈沐清从旁相伴，有个照应。
沈沐清守着永福，正苦口劝她节哀时，瑞希堂那边起纷争的消息便透了过来。
几个远枝郡王世子跪在一处低声窃语，声音虽小，却仍被沈沐清听个正着。
“听说了吗，摄政王与元岐等诸位大人在那边争执起来了。”说话的是景帝堂兄的幺子，楚平郡王的世子李云福。他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长的圆脸阔腮，鼻头奇大，看起来就是个平庸之人。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其他几个小王的兴趣，有个与他年龄差不多，长相却更加丑怪的王爷，动了动跪麻的腿，又干脆把腿放松，偷懒盘坐下来，支着龅牙惊讶道，“我记得，元岐不是跟他一派的吗？怎么到窝里斗了。”
沈沐清用余光瞟他一眼，依稀记得此人叫李云蟠，暂无封爵，却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李云福咂摸咂摸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卸磨杀驴。古来成事者，有哪个会善待自己同侪？别看他们当初穿一条腿的裤子，可现在不一样了，人家现在是摄政王了。摄政王是什么，那就是副皇帝啊。”
其余几个没什么主见的小王吃吃发笑，连连点头附和。
李云蟠也一脸诡异的抿着嘴乐，越发暴露出牙凸的缺陷，“那依福哥之见，接下来咱们可有好戏看了。”
“那必须呀。”李云福勾着眼，横扫了一眼大殿，见其他人都专心致志的哭丧，没人注意他们这边，这才又把头往前探探，道，“我听说，先帝走的不祥，好像是被人……”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唬的其他几个倒吸了冷气。
“算了，反正这种事情咱们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其中的好坏，怎们也轮不到咱们头上。”李云福做结论似的说道。
“那倒也是。”李云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随后又问，“对了，先帝也没诏，指明要谁即位。你们说，这会不会也是那个人做了鬼？”
一个看起了容貌倒是周正，但面有病色的小王插言道，“不会吧。这皇位也不能老空着，就算他要独揽大权，也不好太明目张胆才是啊。”
这个人沈沐清不认识，却也留心瞟了一眼。
李云福嘿嘿笑两声道，“这个就不用咱们担心了。我倒是听说，这下任皇帝的人选早就定下了。”
“谁呀，快说，谁呀。”
几个人瞪圆了眼睛，看着他。他有被众星捧月的得意，卖了一阵关子，向这几个人讨要了许多好处，才缓缓张口，“就是安平王的世子啊。”
“李云安？”有人低呼出声。接着这几个人齐刷刷将目光扫向大殿前方，沈沐清也循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
就看到一个身子尚显单薄的少年，工工整整的跪在灵前。虽看不清长相，但凭那副端正仪态也可判断，定然要比眼前这几个强上百倍。
那几个人各怀心事的看了一阵，又把视线收了回来。李云蟠砸砸牙花子，不屑道，“怎么会定他，一个连毛都没长全的。倒是平白讨到天大好事。”
李云福看出来他在嫉妒，露出几分轻蔑，但又劝道，“什么好事？我看倒未必。眼下这个皇位不管谁坐上去，也就是个傀儡罢了，你们可别忘了，辅佐朝政的那位是谁！”
一副言尽于此的样子，他住了嘴，其余几个眨巴眨巴眼睛，也没再追问，不过沉默中却更有诡异莫名的气氛在涌动。
沈沐清见他们不吱声了，也收回了心思，却在疑惑，景承煜和元岐到底为何起了争执。难道真如他们所说，他现在身份今非昔比，已经容不得人了。
不会的，她所了解的景承煜绝不是这个样子。他为人是孤傲了些，但向来不太在意权势，更不会做出以势压人的事。
这时，靠在她肩头的永福已经缓过了神，哀戚戚的坐直了身体。她关切问道，“嫂嫂可觉得好些了？”
永福低着头没吱声。她的脸已经被泪水泡的发亮，仔细盘住的头发也有些松散，滑落下来遮挡了眼睛。
沈沐清抬手替她拨开垂发，永福避了一下，随即道，“清儿，我有些胸闷。”
“那咱们去外面透透气。”沈沐清掺扶起她，避开人群，走到了门外。
外面天色已经不早，夕阳默默沉落下去。亘古的天时，周始无变，变得只有人事。
“清儿，他们说的，你都听到了吗？”永福突然张口，含糊的问了一句。
沈沐清没听清楚她在问什么，刚要问，就听远处云板声响，接着一道宫门拉开，在瑞希堂议过事的臣子们三三两两缓缓走来。
这些人的脸色都不好看，除了对先帝驾崩的哀戚外，还似乎有一些其他的成分在。沈沐清心头一紧，眼瞅着这些人从身旁走过，进入大殿。走在最后面的是她的父兄。
沈安邦一边走，还一边摇头嘟囔，“太不像话了，太过分了。”
“爹，少说两句吧。”沈云帆皱着眉提醒。
沈沐清迈下几步台阶迎了上去，叫了一声“爹”。
沈安邦一闪神，停下了脚步。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沈沐清忧心忡忡的问道。沈安邦看了她一眼，哼道，“还能有什么事？有人自以为封了王，就目空一切了。”
他似乎正在起头上，话说的阴阳怪气，却又不详细道出原委。沈沐清越发着急，沈云帆见状，赶紧圆场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摄政王与诸位大臣有些意见向左罢了。”
“什么意见相左？”沈安邦立刻反驳道，“你倒说说，先帝刚刚大行，他就拿姿拿态，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是，信王谋逆，理当惩处，但就急于这一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