煌煌殿宇,巍峨森严。袅袅龙涎,盘旋不散。
龙台御座上,景帝托腮看着下首肃立的景承煜,眉头拧的纠结。这个臣子,邪佞张狂,却又满腹才华,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看了良久,方才启口道,“景爱卿,你告诉朕,日前唱的那是哪一出?即便有火气,也犯不着毁人产业,更可况,朕听闻你和萧然跟本无过节。”
景承煜微微欠身,背脊挺直,“臣,愿领陛下责罚。”
景帝气急反笑,“景承煜,你这个浑小子,你把朕的朝堂搞的都要翻了天,这才说要领责罚,好,你来教教朕,该怎么罚你?”
景承煜微一沉吟,道,“砍头?臣只不过拆了他的店,又没伤人,罪不至死;流放?若因为这点事,就流放了臣,难免会让人误以为陛下有意袒护亲眷,故意重责,所以,还是罚没银子吧,臣愿意缴上半年俸禄,抵他损失。”
景帝气笑的直摇头,“景承煜啊景承煜,你让朕说你什么好。罚俸就半年,你倒是会算计,依朕的意思,一年。一年的银俸偿给萧然,他若再有异议,朕担着,不过,你也给朕记牢了,若在惹是生非,朕可轻饶不了你。”
“臣,谢主隆恩。”景承煜伏地叩谢。
起身欲离去,景帝却突然问了句,“听说,你和沈家的姑娘最近走的很近?”话里意味深长,景承煜周身的骨头瞬间支棱起来。
缓缓回身,垂首道,“是。”
景帝微妙的看着他,研判着他恭敬却凛然的表情下游走的心思,一时也猜不透,便笑道,“这一晃,你也到了婚娶的年纪了。朕膝下的九公主,你见过吧?”
景帝的九公主,今年刚刚及笄,是个顽劣而天真的小丫头,不谙事事,却是联姻拉拢权臣的最佳棋子。
景承煜一震,眉头微不可查的蹙了蹙,方道,“皇上厚爱,只是臣大孝在身,斩衰三年,恐误了公主年华。”
景帝讶异的张了张嘴,冷然笑了笑,“既如此,你下去吧。”
景承煜这才叩安,转身离去。
景帝盯着他的背影,脸上逐渐笼上了郁气,太监温良忙递上一盏春山龙井,笑道,“陛下,震北侯到底年少气盛,不识陛下美意。”
景帝揭开杯盖轻磕了磕,冷笑了一声,“年少气盛是装的,别看他年轻,藏得深着呢。对了,温良,你说朕的皇子们是不是也该到了正正经经择妃的年纪了。”
温良笑的谄媚而贴心,“陛下圣明。”
景承煜罚俸一年,抵了萧国舅的损失,朝堂风波也算暂时平息了下去。
虽然景承煜没受重罚,但到底也算挨了罚,李云慈和萧然多少找回些面子,一时得意,便打算犒劳相助的臣公们。
说是犒劳,其实也是打定了主意,借着这桩事加紧和他们的沟通联系。当下太子倒台,东宫位悬,李云慈馋涎那位置日久,算下来,皇子中也只有他最有资格接手那储君之位。
可是皇上好像忘了东宫无主这码子事,萧贵妃旁敲侧击的提了几次,他也打着哈哈绕过去了。
李云慈着急,便想着拉拢住这批臣公们,摆弄他们上书进言,保他做太子。
于是一场别有用意的豪华大宴,便铺排开来。
该送的帖子都送过后,他又突发异想,加送了几张。
其中两张送给了景承煜和沈沐清,他们两个可是与他结了怨的人,他有意趁此机会羞辱他们一番,好让他们知道,他永王不好惹。
还有一张,送给了信王李云轩,信王卑微低调,但也是威胁,他虽看不上眼这个弟弟,但也打算借着这个场合,让李云轩明白,最好死掉当太子的心,因为没人争的过他。
至于最后一张,他送给了萧婉莹。
同样是姓萧的,萧婉莹祖上与李云慈母族连着宗,说起来,他们也算是表兄妹关系。年少时,李云慈就对这位表妹藏有爱慕之心,奈何这表妹性子清冷,心思不漏,让他空惦念许多年。
他不解这位表妹的心思,却从旁人口中听闻,萧丞相心气足,是有意攀高的。老父亲的心思,也许就是女儿的意思,所以,他打定主意,借这个机会让这位表妹见识见识他的实力,让她明白若跟了他,来日定可飞黄腾达。
一番筹备过后,大宴那日果然人人到齐,该来的不该来的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沈沐清本不打算凑这热闹,但听闻景承煜也收了帖子,便又改了主意。
虽说永王设的是大宴,少不得王公贵族亲临,但沈沐清也只略略打扮了一下,清水芙蓉样,要说打眼,也只能赞她那张脸足够本钱。
她一到永王府,只掀起了短暂的注意,虽说也是个美貌的,但因为是武将家的女儿,对酸儒们来说,到底是粗鄙的,反不如丞相之女萧婉莹更值期待。
大家翘首等待萧婉莹,沈沐清倒落得个心静,悄然入院,四下里寻找景承煜的踪影。
岂料,景承煜没看到,倒是瞧见了她的仇人李云轩。
一身天青色鹤纹锦衣,随随便便站立于海棠树下,面似超然于世外,眸却含着世俗精光。
李云轩看到沈沐清的刹那,眸色一紧,继而跃出惊喜。
虽愠她薄情,但仍难忘对她的情,即便他的那份情不干净,藏算计,但到底也只有她能让他稍微动动念。
他温柔一笑,迎着她走过来,岂料沈沐清却对他视而不见,擦肩过去,直接走向了后面的景承煜。
景承煜刚来,身穿窄袖束腰玄衣,硬气勃然。墨发虚挽道髻,一枚碧玉簪子横贯在发间,他打扮的也随常,不似赴宴,却似闲逛,恰与沈沐清不谋而合。
宾客们眼见他们这两个异类,不觉摇头直露鄙夷,却也不得不暗下赞一句,这两个人长的真是好,倒也是配得上对的美人。
李云轩见到自己被沈沐清无视,这个令他动心的女人又奔向了自己的死敌,还不避眼闲的亲亲热热,不觉握紧了拳头,咬响了钢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