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宗，议事殿内。
宗主夫人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一名弟子的汇报。
“带着陌生女子上山，还将此事掩盖下来。”宗主夫人皱起眉头，手指在桌子上敲动，“他到底想干什么？”
唐起渊回来后不久，他的行踪就迅速传到了宗主夫人的耳朵里，倒不是他不够谨慎，毕竟作为器灵宗的焦点人物，唐起渊走到哪里都会备受关注。
况且，他身边还跟着一头“电闪雷鸣”的异兽，想掩饰都掩饰不了。
宗主夫人清楚，唐起渊绝对不会干出“把外面的女人往家里带”这种蠢事，可若是寻常关系，他为什么要作无意义的掩饰呢？
“器灵宗器堂弟子唐起渊，求见宗主大人。”
一道声音在议事殿外响起，宗主夫人抬起头，命身边弟子退下，让唐起渊进来。
“小婿唐起渊，拜见岳母大人。”唐起渊面色肃然，行礼道。
“说吧，这次你又想搞什么事情？”宗主夫人看了自家女婿一眼，挑了挑眉毛，开口道。
自从唐起渊设计弄断宝辇车辕后，他在宗主夫人心中的形象就崩塌了。
而后的量产链锯剑计划，更是让宗主夫人对唐起渊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
什么忠厚老实，什么勤恳实诚，都是骗鬼的！
他现在的肚子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呢！
宗主夫人下定决心，今天晚上就得交代交代自家女儿，可不能让男人给骗了。
“岳母大人救我！”
唐起渊倒地便拜，泪声俱下道：“小婿无能，闯下大祸，还请岳母大人救我！”
宗主夫人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扶他起来，可就在她即将起身之时，忽然改变了主意。
宗主夫人决定，先看看唐起渊要搞什么幺蛾子再说。
数息之后，唐起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宗主夫人坐在椅子上，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唐起渊心中纳闷：“不应该啊……她怎么还不过来拉我？”
宗主夫人心中冷笑，开口道：“说吧，你闯什么祸了？”
唐起渊无奈起身，一脸郁闷，他估计，岳母大人已经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了。
“世间总是充满了猜忌，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这就是亲情淡漠的修行界……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都没了。”唐起渊颇有感慨，唏嘘不已。
系统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给他。
随后，唐起渊便将此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宗主夫人闻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小婿自幼孤苦伶仃，在青玉宗饱受屈辱，来到咱们器灵宗之后，才找到了人生的归属。”唐起渊泫然欲泣，“里面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
“如今为了保住性命，小婿将这两人一兽进入宗门，实在是引狼入室，小婿有愧啊！”唐起渊羞愧不已，“小婿本应自绝于玄阴山脉中，可一想到青璃对我的情谊，一想到岳母大人恩重如山，小婿就……”
宗主夫人内心：“呵，男人。”
其实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唐起渊毕竟没有参与到杀人中来，至多算是受人胁迫，知情不报罢了。
器灵宗是青玉宗的附属宗门，佘家与青玉宗同为玄域四强，虽然常有摩擦，但也没达到开战的地步，除非佘家真要对青玉宗动手，否则是不会将帽子扣到唐起渊头上的。
毕竟，唐起渊现在还是青玉宗长老义子，徐宗主的亲传弟子，从明面上看，他和玄域的那些神子圣女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所以唐起渊今天的所作所为，无非就是向岳母大人保证，自己再也不到处乱跑了，省得岳母大人和自家娘子担心。
宗主夫人知道他的意思，他知道宗主夫人知道他的意思。
唐·相夫教子·起渊。
宗主夫人点头，要说她对自己这个女婿不满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无论是炼器成本节省计划还是量产链锯剑计划，唐起渊都为器灵宗带来了极大的利益。
一个节流，一个开源，两者相结合，能将器灵宗的收入提高数倍！
更重要的是，宗主夫人能够看出，自己的女儿对唐起渊是动了真心了，她也是从年龄过来的，少男少女的心思，宗主夫人摸得一清二楚。
但问题在于，自家女婿太不稳重，只要浪不死，就往死里浪。
从越阶挑战萧天玄，到设计坑杀薄文泉，几天前独自一人前往玄阴山脉，现在又拐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杀手……
这几件事情，任何一件事情失败，唐起渊都会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
“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宗主夫人开口，“说说你的解决办法。”
唐起渊行了一礼，开口道：“小婿以为，当务之急是弄明白这二人的身份。”
宗主夫人点头，唐起渊的想法和自己一样，两人都找到了钳制局面的关键之处。
“小婿已经将二人的相貌记下，可以神魂摹刻在留影石之中。”
唐起渊开口道：“咱们器灵宗也有自己的门路，可令人手持留影石，在几大宗门内打探消息，确认这二人的身份，是否为上宗核心弟子。
当然，青玉宗和佘家就不用派人去了，我出身于青玉宗，对于青玉宗内的核心弟子组成很清楚，这两人绝不是青玉宗的人。
至于佘家……他们的小辈被杀，自怕会对这种事情十分敏感，为了防止暴露，还是不要和佘家接触了。
而且，如果真是佘家人手足相残，那么佘家定然会贴出悬赏，擒拿叛徒——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倘若此女真是佘家精英弟子，那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不错。”宗主夫人表示赞同，“只要二人身份能够确定，那么她们二人是杀是留就简单多了。”
“其次，如果真要将二人镇压，谁来出手是个问题。”唐起渊继续分析，“岳母大人也知道，撇开此女本身的实力不论，仅她身边那头异兽，就足以将薄文泉击杀了。”
宗主夫人面色凝重，唐起渊说的不错，那头对小女孩百依百顺的异兽，实力还要在薄文泉之上，很难对付。
“我的想法是，等佘家来调查。”唐起渊开口，“如果佘家没有查到器灵宗头上，咱们也没必要替他们的人出头，就当不知道的一样，放任她们两个离开。
如果佘家通过各种手段，调查出了二人的身份及所在，上门擒拿二人，我们也不需要趟这趟浑水，配合佘家行动就是了。
在抓捕过程中，我们还可以联系青玉宗，由他们来收服这头异兽，毕竟此异兽已经有了如此实力，他们应该不会轻易放过。”
二人的命运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宗主夫人深深地看了唐起渊一眼，没有言语。
心有猛虎的少年，已经开始露出他锋利的爪牙了。
唐起渊走后，宗主夫人快步来到大殿后方，那里放着一尊开山祖师的雕像。
雕像高达数十米，几乎要碰到大殿顶端，它的背部距离大殿墙壁有近十米的距离，很是宽敞。
唐起渊的岳父，器灵宗宗主柳殿华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身上重伤未愈，此刻仍然面无血色，身体十分虚弱，就连走路都有些费力。
“殿华，小渊这孩子……你怎么看？”宗主夫人上前一步，扶住柳宗主的一条胳膊。
“我们之前看错他了……”柳宗主轻轻摇头，“心性倒也罢了，但其见识与胆略，绝非这个年龄的少年人能有的，现在想来，他在青玉宗的表现，或许是在藏拙。”
“藏拙？”宗主夫人不解。
“很有可能。”柳宗主面露思索之色，“他是青玉宗长老义子，可那唐长老死得又早，那些与唐长老有过恩怨的人，自然会落井下石。
无人可庇护他，小渊定然极易受到针对，有时候，让自己没那么凸出，也是一种保护。”
“所以唐长老死后，一个十岁的孩子，在青玉宗忍了五年？”宗主夫人有些哑然。
“我十岁的时候，已经学会察言观色，能跟着家中长辈拜访应酬了。”柳宗主语气平静，“或许他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没有压迫，能够自由施展的天地吧。”
“不过……既然他需要，我就给他！”柳宗主眼中流露出精芒，“我倒要看看，在我器灵宗的这滩潜水里，究竟能够孕育出多大的龙！”
……
对于岳父岳母的交流的内容，唐起渊一概不知。
他现在正忙着解决“玉面修罗”和她徒弟的身份问题。
二人的住所被安排在了一处独立的灵峰上，为了安全起见，唐起渊特意将其安排在了距自己住所很远的地方。
“你说你叫‘江若’，你的徒弟就叫莹莹？”唐起渊站在二人洞府门前，开口道。
“怎么，这个名字不好听吗？”妙龄女子看向唐起渊，唇角勾勒出一个笑容，别有一番风情。
似乎离开丛林，来到器灵宗后，她才表现出自己真正的性格来。
江若身上的紧身皮甲被脱下，取而代之的是器灵宗的弟子服装，却依然遮掩不住她完美的身体曲线。
“其实我倒觉得你们这些地下王者应该用什么‘王成道’、‘张证道’、‘李悟道’之类的名字，不仅好取，也便于隐藏。”
唐起渊神色认真，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名叫“海洋”的朋友，还有几个叫做“某伟”的朋友。
江若：“……”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江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往下接。
“不说这个，这是仙子的报酬。”唐起渊从空间法兵中取出一个玉匣，递给了江若，“请玉面修罗出手一次，代价还真是昂贵。”
江若不言，伸手接过。在她看来，虽然自己不是“玉面修罗”，但玉面修罗的任务却被她完成了，此时将报酬收入囊中，倒也有趣。
“对了，不知莹莹仙子可识得文字？”唐起渊话锋一转，开口问道。
“我？”莹莹听到唐起渊说话，歪了歪脑袋，朝唐起渊看了过来。
她那把大砍刀被收了起来，那件血色纱裙也被换下，此刻身上穿的是器灵宗弟子的衣服，还是钱堂特意给改小了的。
“莹莹识字，都是姐……我师父教的。”莹莹点了点头，圆圆的小脸有些得意。
“那莹莹还真了不起。”唐起渊一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却又强行止住了这个念头。
他怕这个身高不足一米二的小萝莉抽刀砍他……
“江仙子既然识字，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唐起渊转向江若，行了一礼。
“那你就不要讲了。”江若满不在乎，她抬抬手，准备把唐起渊的话噎回去，以报刚才取名之仇。
“既然江仙子不愿意听，那在下只能厚着脸皮讲了。”唐起渊脸上看不到任何尴尬，“实不相瞒，我是想请江仙子去学堂当老师。”
“学堂？老师？是让我去给别人指点修行吗？”江若有些不解道。
“不，修行之道，就不劳江仙子费心了。”唐起渊道，“我是想请江仙子向那些凡俗人家的孩子，传授知识，教他们识文断字。”
“当然，莹莹仙子也可以一起去听课，毕竟她年龄尚小，在下以为，此刻让她多接触一些同龄人，对道心成长大有好处。”唐起渊又补充了一句。
江若沉默片刻，对小女孩道：“莹莹，你愿意去上学，和其他像你一样大的小孩子玩吗？”
莹莹想了想，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
“同学们，我就是你们的第一任教书先生，唐起渊。”
一间宽敞明亮的瓦房内，唐起渊站在三尺讲台上，对着底下乌压压一群人开口道。
台下的学生年龄在十到十五岁不等，都是器灵宗附近村庄的孩子，这间教室，就设在器灵宗十里外的一个村子内。
这是器灵宗建宗以来，领地内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学校，唐起渊担任校长。
虽然这些村民从未听说过“上学”这种概念，但他们都很给面子地让自家孩子来了，没有一个学生因为家里有农活而耽误上课。
唐起渊估计，除了对“仙人”发自内心的崇拜之外，器灵宗的存在起了很大的作用。
村民们担心，如果不让自家孩子上学的话，惹怒了器灵宗的仙人，全家都要杀头。
所以在推广教育方面，唐起渊丝毫不用担心家长们的反应，大家都很支持老师的工作。
“我知道你们心里或许有很多疑惑，比如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要识字，为什么要放下手头的农活，来这里坐着……”
唐起渊开口，声音温和醇厚：“所以今天第一天，我们不上课，来和大家聊一聊你们心中的‘为什么’。”
他的视线从一张张疑惑的脸上扫过，现在是初冬，但屋内已经烧好了暖气，周围热气腾腾的，孩子们黝黑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黝黑的皮肤上已经有了劳作的痕迹。
教室后方角落，柳青璃一身宫装，端正地坐在那里，抬头看着自家夫婿，眼中满是笑意；而另一个角落内，江若一身红裙，却翘起二郎腿，露出大片白皙的曲线，好奇地看向唐起渊。
唐起渊看了看柳青璃，眼中含着微光，递去一个眼神，但他看到江若时，不由得脸皮抽搐，无奈地叹了口气。
“必须要和她谈谈了……你这个样子，怎么教书育人！”唐起渊腹诽，“还让不让同学们好好学习了！”
“你这个思想……是不是有点落后了，这不跟灵气复苏之前的学校一样吗？”系统开口道，“而且本系统信息库显示，当年教你的女老师不都穿着紧身短裤上课吗？”
“能一样吗？”唐起渊皱眉，“我那是武道课，这是文化课，武道课当然要看老师身体动作了，文化课看哪里啊？看黑板啊！老师身上有字吗？！
而且，要不是男老师穿紧身短裤太辣眼睛，他们也会配上紧身短裤的。”
毕竟是当过学生的人，唐起渊很清楚，不能指望他们自觉。
一人一系统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交流，而后正式上课，唐起渊看了看下方，伸手一指道：
“这名同学，你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被他点名的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如同许多第一次被老师点名的孩子一样，他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
他不知道什么是学校，什么是老师，就连自己的身份“同学”也不知道。
男孩只知道是仙人在指自己，让自己站起来，听他说话。
“不用紧张，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便是。”唐起渊道，他看着男孩的眼睛，声音令人感到莫名的安心。
男孩平静下来，他点了点头，等待着仙人的问话。
“你长大之后想干什么？”唐起渊道，他需要了解这些孩子的现状，以及他们的心理状况。
“种地。”男孩的声音很小，低着头，不敢和唐起渊对视。
“种地干什么。”唐起渊继续道，实际上，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外。
“娶……娶媳妇。”男孩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有些不好意思。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教室内众人哄堂大笑，唐起渊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而后继续开口询问。
“很好的想法，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做得很棒。”唐起渊点头，他又转向其余几人，尤其是笑得最欢的几名男生，“我问你，你们难道不想娶媳妇吗？！”
这几人立刻不吱声了，唐起渊稍微调动法力：“告诉我，你们想不想！”
“想。”
“大点声！”
“想！”
唐起渊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那名男孩坐下，他已经能够猜出，如果自己继续往下问，这孩子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为什么娶媳妇——生娃。
生了娃干什么——种地。
为什么种地——娶媳妇。
……
如此循环，不断往复。
“种地娶媳妇生娃，这些都是很正确的追求，你，或者说你们，都没有做错什么。”唐起渊开口，“不只是你们，世间万物，既分阴阳，便应该有这些追求。”
柳青璃脸色有些发红，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夫婿似乎还没对自己做过这些有追求的事情。
现在跟这些孩子们说这种事儿，真的合适吗？
不过柳青璃显然想歪了，事情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发展，因为唐起渊又问出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仙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吗？”
此话一出，教室内的学生眼睛都亮了，他们热切地看着唐起渊，每个人都露出兴奋的神情。
从小他们的父母就在他们耳边絮叨，成为仙人有多好多好，但是没有人想过成为仙人。
在这些孩子们的眼中，仙人，高不可攀，是只能被仰望的存在，哪怕会有人想要成为皇帝，但没有人想过成为仙人。
那些从前的玩伴，被“仙门”选中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人人都说，他是去了仙界修炼。
在玄域世俗观念之中，仙凡差距之大，远超唐起渊的想象。
“来，这位同学，你来说一下，你眼中的仙人是什么样的。”唐起渊点了一个男孩，从方才众人的表现看，他是这些学生中胆子最大的一个。
“仙人，仙人可以住很大很大的房子。”
男孩鼓起勇气开口，虽然父母交代过，不能在仙人面前乱说话，但如果是仙人让自己说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很好，还有呢？”唐起渊鼓励道。
“仙人有吃不完的饭，吃不完的馍。”男孩咽了咽口水，“还能每天吃肉。”
肉！
这个字一被提起，场中学生表情立刻精彩起来，以唐起渊的耳力，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室内有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接连不断。
“还有吗？”唐起渊笑着问道。
“仙人，仙人能娶很多媳妇！”男孩脸色有些发红，大着胆子道。
场中再度响起了笑声，柳青璃，眉眼带笑地看着唐起渊，唐起渊清了清嗓子，将哄笑止住。
“吃好，住好，娶媳妇，都是我们说向往的，每个人都应该去大胆追求。”唐起渊正色道，“我问你们，你们想住大房子吗？”
“想！”
“想吃肉吗？”
“想！”
“想娶媳妇吗？”
“想！”
“很好。”唐起渊点头，“我们上课所传授的，就是能让你们住大房子，吃肉娶媳妇的方法，你们想学吗？”
“想！”
场中学生异口同声，谁也没有料到，玄域的第一场教育改革，就以这种方式开始了。
